山中无事,只需静默的隐在朝霞落日之间,晚月繁星之下,与苍凛山融合得瞧不出什么端倪,只消是逃避凡世的隐者。
山下春色确已倾颓,山上正是春意盎然。幻玉午后便出了清凛山庄于山中散步。
“我只出去走几步就回,不用跟随。”幻玉临行前向院中的小丫头交待道。
不多时,天空忽然乌云密布起来。浓云滚滚遮天蔽日般铺展开来。
玄夜至,未见幻玉,问之,“少主何在?”
小丫头答道:“少主出庄赏景,言顷刻而归,未使人随之。”
乌云滚滚而来,顷刻间便遮住了日光,适才午后却如夜色。一大滴雨点重重地打在玄夜肩上,他转身而出,沿着和幻玉常走的路寻找。暴雨倾盆而下,玄夜躲在岩下,暴雨雷雷,心中担忧起来:不知幻玉回到庄内没有,如若没有回去,怕是要淋一场冷雨,幻玉
……幻玉……心内想着她便在雨中喊出了声,“幻玉!幻玉!”
幻玉恍惚在如注的雨声中听见有人呼喊她的名字,她深知肯定会有人来寻半日不见的自己,承着惊魄的雷声她都没有捂住耳朵,恐怕遗漏了寻她的声音,她鼓起气力大喊一声:“我在这!”喊音有如利箭穿透雨声。
玄夜猛然回头,身后洞中竟荡起幻玉的喊声。
“我在这……我在这……”
他探进半个身子,喊道:“幻玉!是你吗!”
洞中漆黑,夜空忽而裂开了一道长长的曲曲折折的的缝隙,照亮了玄夜的轮廓。
“玄夜,我在下面,快来帮帮我。”幻玉喊着,回应她的却是惊雷之声。
玄夜深知这洞中情景,住在清凛山庄,守护者枫林阁,在此多年,他闭着眼睛走都知道前面的哪块石头大哪块石头小。他踩着黑暗迈进石洞中,怪石些许,深坳几处,贴着岩壁纵身而下,依稀见洞中闪着几颗珠翠宝石的光亮,料定是幻玉头上的簪钗,赶上前去,蹲下身子。
“玄……夜……”幻玉坐在地上,低声道。她抬头看着玄夜,只见一道遒曲的闪电照亮了整个石洞,她满满的看清了是玄夜的摸样,雨声惊惶,雷声霹雳,幻玉吓得一把抱住了玄夜,把所谓少主体统通通丢在了身后。
玄夜眼中闪着光,如暗夜星辰般,他低头说道:“别怕,我在。”
雷声轰隆,似在叫喊渡劫的灵兽。
幻玉身疲力竭,靠在玄夜身上睡着了。洞中湿冷,玄夜把幻玉倚靠在石头上,解下身上的斗篷盖在她身上,去拾些干柴枯草,用随身的火镰点起了一堆火。洞外漆黑一片,只听得雨水如注浇在地上的声音。他借了焰光注视着幻玉,它额上有血渍,手上有擦伤,正裹着自己的品月色云凤暗纹斗篷伏在石头上睡着。他看着他的唇,喉头明显的咽了一下口水,他低下头把自己凑过去,俏俏轻轻地贴了上去。
雨忙碌了一个晚上,终于去休息了。火堆燃烧殆尽,只剩一缕一缕的烟尘在空气中飘忽。幻玉咽喉一紧,被自己的咳嗽声吵醒,她侧头看了看身旁睡着的玄夜,阳光已暖暖的照进洞中,照在玄夜的肩上。昨夜幸亏有他,不然怕是要苦苦挨过。幻玉起身找些水喝,完全忘却了自己的脚伤,还没站住就一屁股跌坐在玄夜腿上。
玄夜被砸的一脸懵地从梦中惊醒,“你醒了,”看着幻玉面露痛色,一只手捂着脚裸,“让我看看。”
“疼。”幻玉彻开手。
玄夜摸了摸幻玉的脚裸,果然肿胀了些,抬头就看见幻玉干干的嘴唇。
“玄夜,我渴了。”
“好,等我。”玄夜起身走入石洞深处,不一会双手掬了一捧水来,递到幻玉嘴边。幻玉就着指尖饮起水来,玄夜被吮着指尖,脸颊烧红起来,话埂在喉,硬生生挤到唇边,“幻玉,我已经十八岁了。”
幻玉喝着水,含糊的“嗯,”了一声,却又不禁抬头看他,玄夜确实长大了,越发俊秀挺拔,也是一双瑞凤眼,长相有三分似自己的父妃玄璘,但五官更加冷沁,或者说是他气质冷峻,总是一副“你说了我在听又好像没在听,旁人说了什么我根本不听”的气质。幻玉左眉微蹙,在他眼中看见了自己蓬头污脸的狼狈样子。
“说吧,我能做到尽都依你。”幻玉低了头托着玄夜的手,把他捧在掌中的水都饮尽了。
“想,想让少主帮我找一个人。”玄夜低着头幽幽的说道。
“嗯?”幻玉迷惑,论找人寻物还是要他自己去更好。
“这个人曾许诺等玄夜长大了娶为侧夫。”玄夜说着把头凑得更低了。
幻玉似被打了一棒,疼了一下,缓了过来。原来这小子搁这打哑谜呢!她喝光了水,就着近在嘴边的玄夜的右手中指用力咬了一口。
“啊……”玄夜始料未及,吃痛缩回了手。
幻玉坏坏的没有笑出声,她扶着玄夜一只脚站起身,“我们回去吧,我饿极了。”
“我背你走。”说着把背转向幻玉。幻玉趴在上面,二人出了坑洞。
幻玉趴在玄夜的背上,一只手好巧不巧摸到了玄夜的喉结,玄夜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喉结似涌动,幻玉更摸着不放。玄夜一时失神,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扶住石崖,稳住心神,说道:“少主,你先老实点。”忽觉耳边一股湿热之气。
“让我好好想一想。”
玄夜侧头看了看幻玉,她正趴在自己的肩头,原本忐忑的心只觉一暖,“嗯。”点了点头,他是不是已经等来了那句话的答语。
是谁的思绪带着谁闯入谁的十三年的回忆之海……
却说十八年前,玄灵诞下一对男婴。茜香国历来女尊男卑,故玄灵不喜玄夜玄月,自儿时起,动辄被其母笞鞭打骂。
话说十三年前的这一日,一仆拿着令牌匆匆入茜香宫中,等在玄璘的奉林宫外。幻玉午睡后出奉林宫往海庆宫上课,一眼便认出此仆乃玄夜玄月的随侍之一。
此仆在奉林宫门外等待玄君召见,却是面目焦急不能掩,见了幻玉遂跪身行礼。
幻玉喜色,停驻脚步,问道:“是玄夜玄月要进宫吗?”
此仆低着头告曰:“禀幻玉长公主,非是两位公子进宫,是……”
幻玉瞧见此仆面色焦急,思虑难道是玄府中有谁染了急症,故进宫求父妃宣召宫中太医前往,“玄月,病了?”
此仆面露难色,欲言又止,“是玄大人,她……公子。”
幻玉双眉怒起,已猜出端倪,“他们又挨打了!是不是!”
此仆重重的点点头,双眼流出两行泪。
幻玉喝到:“备马!”她领了一队侍卫速速赶至玄府。因幻玉骑下好马,有一日千里之速,故先一人到达。玄府门房仆从见是长公主殿下到访,未及通报只得跟从而至,一路至内院,只见玄夜玄月跪在庭中,府中仆从侍立不敢言语。玄灵火气执鞭而笞,软鞭所过皆有空气被抽打的声音,两位公子身上已有伤痕。幻玉没有听玄灵口中说着什么,只见她执鞭而起,幻玉冲过去抵挡想抓住皮鞭,不料被鞭稍狠狠抽在额角,霎时血从伤口迸流出来。玄夜玄月跪在幻玉身后,玄月只觉幻玉受了皮鞭,吓得抱住了她的一只腿,玄夜见此景,立即起身挡在幻玉身前。玄灵一鞭下去又是一鞭,才正眼看见竟是幻玉长公主额前沁着血挡在那里,皮鞭不及抽回,这一鞭被幻玉接在手中,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姑姑!够了!”
“公主……”玄灵失神,如泄了气的皮球,皮鞭从她手中剥落。
年幼的玄夜比幻玉还矮一个头的高度,他伸长双手剥开幻玉额前的碎发,只见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此时玄璘也疾疾至玄府,见了此景,不禁愠怒。
“舅舅,快召医官。”
玄灵自知犯了错,跪在长公主脚下。
幻玉额角的伤口已止了血,擦了药。
“姐姐,你下手太重了。”玄璘脸上还带着愠色,玄夜玄月站在玄璘身侧。
“姑姑。”
“玄灵在,悉听长公主责罚。”
“既然你如此不喜玄夜玄月,我便奏请女王使玄夜玄月养在宫中与我为伴。”
四双眼睛齐齐看向幻玉。
“好耶!好耶!”玄月跳脚拍掌欢呼道。
“是,敬听长公主吩咐。”玄灵唯诺道,只盼能减轻鞭打公主的罪罚。
玄月满眼开心,玄夜定睛看着幻玉。玄璘也觉欣喜,此事太久,他早有此打算,只是未有契机促成。
“好!”幻玉一掌拍在桌上颇有些彰显茜香国长公主的威严气势,“姑姑不要怪我,以后玄夜玄月就是我的了,姑姑再不可打骂。”
“是,是。”玄灵想着,若是如此,虽不喜两位小公子,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放在长公主身边,总归还是有个好前途,遂心甘情愿看着幻玉携着玄夜玄月而出。
玄夜玄月被安排在奉林宫西偏殿,幻玉一直住在东偏殿。是日夜,三人分别沐浴擦了伤药后入睡,幻玉却听床帐外有碎碎的脚步声,掀开帐帘,只见玄夜玄月立在床外。
“启禀殿下,两位小公子不肯睡,吵着要寻殿下,奴婢恐惊了王上与玄君,特携小公子来此。”
“嗯,知道了,”幻玉看着穿着睡袍的两个人,她一眼就知道那个揪着衣角的是玄月,朝他俩招了招手,“过来吧,”玄月跟着玄夜爬上了幻玉的床,“你们都退下吧。”幻玉朝着床外说道。
“是。”
三人躺在床上,夜色不浓不淡,妆点得圆月铺下满满的银色光芒。
“哥哥,和女孩子一起睡会不会影响我们的声誉。”玄月睁大了眼睛不无担忧的说道。
“应该会。”玄夜肯定的说。
“那怎么办?以后我们是不是嫁不到好妻了?”
只听幻玉幽幽的说:“等长大了,我娶你们两个好了。”
“公主不是已经和南傩王子有婚约了,怎么娶我们?”玄月操着稚嫩的声音,仍旧担忧着未来。
“嗯……”幻玉沉思着,“那就只能是侧君了。”
“侧君的地位是不是比正夫差很多?”玄月一直问着,仿佛真有这一天的到来。
幻玉躺在枕头上,在心中点了点头,侧过身子,说道:“虽是有差,只要你们忠心于我,我一辈子都宠着你们。”
“听起来真美好,”玄月似是得到了舒心的答案,开始忧虑其他的闲事,“不知道明日早饭的大饼大不大?”
玄夜轻轻拨开幻玉额头的发,伤口已敷了药膏包扎起来,“还疼吗?”
幻玉伸出右手,摊开手掌,掌中的鞭痕虽已擦了药膏,但仍火辣辣的撕痛,“你们身上的鞭伤是不是也是这种火辣辣的疼?”
只听轻轻一声,“嗯。”
“那如果长大以后我想嫁给其她人了,该怎么办呢?”玄月又沉浸在未来,在此时为未来的变换铺好幻玉长公主的承诺,小小的脑袋已想破了头。
“额……”幻玉认真思索着,假如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变成喜欢其她人了,该怎么办?“有了!只要你仍忠心于我,本殿下就为你们赐婚。”
玄月满意的笑了,“幻玉。你真好。”
圆月深入苍穹,银色的月光洒向大地,如孤夜明灯般,催人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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