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抱玉熟练地向岗哨递出令牌,收到答复后,鹤鸣楼的大门被缓缓开启。
桑溪玉顿在原地,一路毒辣的日头晒的她头有些发晕,还没怎么反应过来,眼中便融入一片群峰环抱,云雾缭绕。
投目过去,居高临下的门楣之后,堂前檐上无不雕刻着展翅的飞鹤,让人有一种恍惚在梦境中的感觉。
耳边传来几声由远及近的说话声,不大不小的动静在她心中却掷地有声。
“这里,就是鹤鸣楼?”桑溪玉喃喃道。
褚负雪以为她在发问,他沉静的眼睛中倒映着高耸的门楼,肯定道:“听闻鹤鸣楼处于浔州深山中,十几年前要想进入鹤鸣楼还需要万重山每一重山的关卡通关令才能堪堪靠近,如今倒是便宜了许多。”
他看着温抱玉蹦蹦跳跳在前面的身影,松快笑道:“没想到温姑娘是鹤鸣楼的人,不然我们也没有这个契机能一睹鹤鸣楼的风采。”
桑溪玉静静站在原地,感受着春末初夏的热风在面上轻抚,她忽然想到在郎宁时那家茶馆中的说书人,他口中所述的关于那个能够医死人活白骨的秘术。
温抱玉打点好了一切往这边小跑过来,说话的声音打碎了桑溪玉的思绪。
“我已经交代好了,你们可以随我进去了。”她笑笑,忽地凑到桑溪玉身边压低声音道,“我把你们带回去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希望你们能帮我在我爹娘那里隐瞒我女扮男装去酒肆的事。”
她讪讪道:“如果被他们知道了,我绝对会被骂的。”
桑溪玉的眼睛正了正,继而侧向一旁的小姑娘,笑道:“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我看你那时候也没这样啊。”
“小姑娘,”她拍拍温抱玉的肩膀,笑得狡黠,“要学会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哦。”
小姑娘垂下脑袋,盯着自己的鞋面一言不发,她以为桑溪玉这话是不愿意帮自己隐瞒,却不想忽然一只手落在自己头上揉了一把。
少女清凌凌的笑声响起,
“不过我答应帮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温抱玉忙不迭点头,反应过来后她试探问道:“你要我答应什么?”
桑溪玉迟疑了一下,嘴角颤了颤,露出一抹神秘又勉强的笑容。
“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也不迟。”
“好。”温抱玉深吸一口气,重重点了点头。
进了鹤鸣楼已是晚饭时间,里面烟火怦然,不见人来人往。高于天齐的木楼伫立于正中央,画栋飞甍,扎入深深雾霭,周边停僮葱翠,花攒锦簇。往远处望去,亭台水榭,天开图画。
霞光浮沉,似墨笔一挥,倒映在池中,似一席摊开的锦帛。
桑溪玉深感鹤鸣楼的繁华雅致,与书中描写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栋楼真高。”她不禁感叹道。
褚负雪点点头,应和道:“听闻鹤鸣楼可谓天下第一高楼,话本中书写它是天神下凡而建,非人力所可为。”
“天神乘丹顶白鹤下凡而来,盘旋多日,故取下鹤鸣楼一名。门中祠堂除了历届楼主,还有的就是一尊鹤像。”
桑溪玉听着他的话,心中不得起了一番敬畏。
黄昏将世间极速的压缩,每个人脚下那一团黑影如同面团一般拉长延伸向远方的山麓。
温抱玉正准备带着他们入楼,忽然听到一声远远的呼唤。
“小八!”
她当即浑身一僵,顿顿地转过身。
一个中年男子背着手慢慢走过来,他手里正牵着一匹马,马背上霞光一片,衬得油光发亮。
他板着脸,一步一步朝温抱玉走来。
温抱玉眼睛一亮,小步跑过去,甜甜地笑道:“木叔!”
她的目光移到木叔手上牵着的马上,满脸惊喜地靠近过去,摸了摸它的头,将其拥到怀里。
“小七,小七,你吃饭了吗啊?”
一记拳头轻轻落在她脑袋上,蹍了一下,温抱玉佯装吃痛地瘪起嘴,抬眼看到木叔捎带怒意的脸庞。
“温小八,你可别转移话题啊,这么多天,我跟你爹娘哪里都找不到你,又跑哪里玩去了?”
“人长的不大,胆子到不小。”木叔揪着温抱玉的耳朵,咬牙切齿道,“连家也不知道回了?”
温抱玉嗷嗷叫唤,但自己也不占理,只得小声争辩:“我是去行侠仗义的。”
木叔觉得好笑,手依旧不松,
“你十四岁,你行侠仗义个什么呀?就算你要行侠仗义,好歹走远点。”
温抱玉从他的手下逃离,一步窜了好远,梗着脖子道:“木叔你别唬我,我跟我爹爹说过的 ,他要是知道肯定会跟我娘说——”
她顿了一下,心中空了几许,继而道了一声“不好”。
木叔哼了一声,牵着马悠悠道:“这下木叔也保不了你,你啊,还是好好的去请罪罢!”
温抱玉脸色难看,迟迟说不出话,眼看着木叔牵着马的背影缩成小点。他嘴里哼着曲调,准备去喂马,对温抱玉此刻的心情浑然不觉。
“我知道你的小名为何叫小八了,”桑溪玉悠悠道,“感情你在家里的地位还不如一匹马啊。”
温抱玉现在心里烦闷得很,忍不住朝她龇牙:“关你屁事。”
“温姑娘,要不要我们在你爹娘面前帮你说几句话?”褚负雪温和道。
温抱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暂时不用,多谢你了,褚大哥。”
她带着二人从回廊走过,桑溪玉的目光落在一旁连绵的美人榻上,如流水一般淌过。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正端着茶水匆匆走过,余光看见温抱玉的身影,脚步忽然停下来,惊叫出声,
“小姐!”
小姐?桑溪玉心中如雷贯耳,还未来得及细想,温抱玉已经冲上前去。
“春台。”她急匆匆上前去,伸手捂住了小丫鬟的嘴巴,嘘道,“你声音那么大干嘛?”
春台的眼睛滴溜溜的转转,抖了抖手上的托盘。
温抱玉此刻才注意到她手中的茶水,小声贴过去道:“你可是给我爹爹送茶水去?”
春台不能说话,只无辜地点点头。
她思索了片刻,将春台手上的托盘夺过来,
“这个交给我吧。”
温抱玉并没有忘记身后的桑溪玉二人,朝着春台吩咐道:“那二位少侠是我的朋友,给他们找个地方安置一下。”
春台点点头,“是,小姐。”
温抱玉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迈过门槛离开。
春台则是朝着桑溪玉二人微微颔首,恭敬道:“二位少侠请随我来。”
她从面相他们到转过身去为他们带路,从始至终没有打量过他们一眼,一副温顺知礼的模样。
脚下的木板传来沉闷的响声,褚负雪看着一路精致的棱窗,上面的鸟羽花叶雕刻地栩栩如生。
到一处屋子前,春台停下,轻声道:“二位,这里便是两间客房,请便。”
桑溪玉轻声道谢。
屋内跟鹤鸣楼整体的风格一致,精细不失雅致。
她走到碧纱橱间,动手拨着从上方垂下的珠帘。
“没想到我们就这么容易地进了鹤鸣楼。”褚负雪仰视着头顶透光的窗格,轻轻感叹着。
“听闻鹤鸣楼楼主膝下唯有一位千金,估摸着年龄就在十四五岁。”
珠帘的碰撞声将她拉回到现实,桑溪玉耸耸肩走到褚负雪对面,低声道:“你是觉得温抱玉就是温楼主膝下那位千金?”
褚负雪则缓慢地摇摇头,他对声音很轻,像是一片羽毛飘落在地。
“我也不能确定,江湖上并没有人知晓这位小姐的名讳。”
“这些暂时都不重要,”桑溪玉没有忘记他们来到鹤鸣楼的原因是躲灾,她话意一转,逐渐锐利起来,“一日不找到那个人,我就一日不得安心,也不能总在人家家里躲着。”
褚负雪点点头,道:“现在我们唯一的线索就是那根毒针,还有梁追的一剑封喉。”
他提议,“既然我们如今身在鹤鸣楼,不如就去问一问温楼主,或许他会知道。”
桑溪玉坐下,不置可否。
“你觉得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忽然问道。
褚负雪顿了一下,摇摇头,“在下无从所知,何人绑了我,我父亲又给多少门派暗地里送去了帖子,我一概不知。”
桑溪玉沉思,“他毒针上的毒,还有一剑封喉的功夫非寻常门派多能做到,只可惜我孤陋寡闻,若是能再见到姚莲心和游跃安,四个人一起商讨也比现在像我们这样孤立无援的好。”
褚负雪闻言面色有些低沉,
“桑女侠,若是真的有危险,不如你就放弃。”
“放弃什么?”桑溪玉抬头。
“放弃我。”褚负雪认真道,“若是真的有身处险境的那一天,我也不希望桑女侠你因为我而受到什么伤害。”
桑溪玉蹙眉,躲闪开他的目光,“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
“我知道,”褚负雪打断她的话,“若我能再回到家中,定会派人将那五百两一分不少送至桑家堡,这是你应得的。”
桑溪玉有些恼火,“你难道觉得我是那种贪生怕死,只贪图钱财的人?”
她摆摆手,挪过身子,
“好了,不许再说那些话。”
“不过,你刚才说的有道理,”她的瞳孔逐渐失神,“我们的确可以向问楼主求教,但在这之前,我还要做另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褚负雪凝眉。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选择从浔州走这一条路吗?”桑溪玉反问道。
褚负雪并不了解她心中所想,只蹙眉表达着疑惑。
桑溪玉深吸一口气,眼中倒映着晕开的窗棂,晦暗不明。
“我到浔州,就是为了找到鹤鸣楼。”
“我要找一样东西。”
……
欢迎光临鹤鸣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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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鹤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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