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溪玉垂着眼睛,眼中似乎平淡如水,她缓慢且坚定地道:“你不必担心,即便没有梁追,我们也能将你平平安安送回中都。”
她所在乎的并不多,所以认为世上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身旁褚负雪的眼睫颤了颤,他神色清淡,无声地看着面前的篝火不断向上喷涌着黑烟。
窸窸窣窣的树丛声散开,姚莲心跟游跃安总算踏着夜色回来,她手中捧着湿漉漉的野果,坐到火堆旁。
姚莲心坐下来,将野果子在手帕上擦了擦,分给每个人。
桑溪玉接下来,放嘴里咬了一口,登时酸的皱起眉头来。
姚莲心看见桑溪玉的表情,也轻轻咬了一口,还没嚼几下便赶忙吐出来,“这么这样酸!”
她有些不好意思,歉疚道:“大家都别吃了,这样酸怎么吃?”
“亏我还那么麻烦地将它们采来,这里那里都是磕碰。”姚莲心指着果子上的有些凹陷的磕碰痕迹。
“是啊,”游跃安附和道,“我们在路上还碰到了一只野猫,被吓的绊了一跤,这些果子才掉到地上摔成这样的。”
姚莲心点了点头,有些可惜地看着手心咬了一口的野果子。
“野猫?”桑溪玉有些疑惑,下意识又咬了一口手中的果子,猝不及防又被酸了一下子。
她整理好酸到扭曲的表情道:“在哪?”
四个人举着火把围着一具在林间的野猫尸体。
游跃安倒吸一口凉气,“我们真不会被别人盯上了吧……”
桑溪玉神色定了定,她蹲下身,轻轻翻开野猫尸体,露出它的腹部。
再将火把凑近,在一片火光中,果然看到野猫尸身腹部的猫毛中有一个不起眼的银亮的小点。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正好对上褚负雪的目光。
“是毒针。”她斩钉截铁道。
褚负雪闻言也蹲下了身,观察了一会后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桑溪玉站起身,手中的火把火苗腾腾燃着。
“这个人果然是冲着我们来的。”
姚莲心和游跃安有些迷茫地看着她,桑溪玉忘了他们并不知晓她跟褚负雪在茶楼的遭遇。
她将一切娓娓道来,瞬间感觉周围冷了不少。
“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茶楼刺杀你们,还追到了这里?”姚莲心道。
“我们才刚到郎宁就被人盯上,”游跃安顿了一瞬,转头看向褚负雪,试探道,“褚公子,你家人除了给我们送过帖子还有谁?”
“你在鬼哭山庄时有没有遇到除我们之外别的人?”
游跃安此话说到了点子上,若是那个人只是想要那五百两赏银,或许还有的商量。
他们将目光集中到褚负雪身上,只得到他轻轻的摇头。
褚负雪道:“我家人给几个人递去了悬赏帖子我毫不知情,而且自从被关进了金笼中,桑女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
“罢了,”桑溪玉垂下眼睛,“他也不会知道。”
她用衣角包着那根从猫腹中取出来的银针放在了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
“先查清楚上面的毒到底是什么?”
那猫死相惨重,不敢想象若是用在人身上该是什么样的,她一阵后怕。
届时别说平平安安到中都了,恐怕连郎宁都走不出去。
这一夜,想必大家都是睡不安稳的了。只得分着守夜,待到天亮之时,面前的火堆已成了一片黑灰。
凉水往面上一扑,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许多。
郎宁地处北昭境内偏南一隅,无甚高山,却不乏绿水河畔风光。正值春日,阳光和煦,杨柳依依。
几人牵着马行至河畔,抬首便看见头顶亭亭如盖的细柳,桑溪玉顺手折了一枝柳枝,握在手中马尾似的甩来甩去。
她忽然想到小时候跟着朋友在春天跑在河岸边,到处疯玩,一时间心中的阴霾不由得一哄而散。
姚莲心看到她手中的柳枝忽然想到什么,笑道:“诸位可听说过上巳节的风俗?”
她盈盈的笑眼移向那一池澄澈的春水,绿波荡漾,万千美景皆倒影在其中。
“于春水之中沐浴,或用柳枝沾水点身,便可祓禊祛灾,否极泰来。”
说着她折下一根柳枝在水中轻轻一拨,晶莹的水珠洒在草间。
“若此言不虚,阿莲,赶紧给我们都撒撒,保佑我们安平到达中都。”游跃安提议道。
“好啊,”姚莲心笑笑,将目光移向桑溪玉,“那桑姑娘呢?”
桑溪玉背靠着柳树,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我没意见。”
褚负雪也是笑着点点头,礼貌道:“那便感谢姚姑娘为在下祓禊祛灾了。”
姚莲心很轻地笑了一下,将手中的柳枝重新在绿水中拨了拨,荡起片片涟漪。
“那便由我为大家去除灾邪,保大家平平安安。”
她素手一挥,在每个人身上落下星星点点的水渍。
“这还是我第一次到郎宁来,郎宁美景,真是让人喜不自胜。”游跃安大踏步地往前走,表情忽然由晴转阴,叹息道,“若我们不用顾忌那么多,一路赏玩美景至中都就好了。”
褚负雪温声道:“美景虽不容辜负,但终归是有时效的,物转星移,春去秋来,不过是一时的。游少侠若是想看,大可日后再来赏景。”
游跃安皱了皱鼻子,佛手在东,郎宁在南,再来可不是易事了。
“若想将一时的变成永恒的,也不是什么难事。”桑溪玉嘴里叼着根柳枝,顶着初春的日头,微微眯起眼睛。
游跃安闻此言,他兴致勃勃等待桑溪玉的回答。
桑溪玉笑了笑,转过头,“譬如,杏花酿酒,春水煎茶,岂不美哉?”
他们看着河面上漂浮着的白色的花瓣,不远处有间酒家的门前便种着一棵杏花树,春风一吹,破旧的酒旗掀起下摆,人目皆是纯白的杏花花瓣。
杏花酿酒,春水煎茶。茶什么都能煮来喝,酒更是可以留至冬天甚至更晚的时节。
游跃安恍然大悟,随即戏谑道:“知道的觉得桑女侠是附庸风雅,不知道还以为桑女侠既爱睡觉,又爱喝酒呢。”
身侧的姚莲心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睡觉和喝酒的确是美事两件。”褚负雪微微颔首,眉眼带笑。
游跃安道:“那定是桑家堡管束不严,我们佛手弟子每日鸡叫了便要起床练功,一日三餐,掌门把我们看的死死的,更别说睡觉喝酒了。”
他摇头摇得厉害,拨浪鼓似的。
桑溪玉轻嗤一声,道:“不是桑家堡管束不严,是无人管束我,我一人统管桑家堡,想睡到什么时候便睡到什么时候,想喝酒便喝酒,知道么?”
她话语轻松,却带着淡淡的苦涩。
无人管束,也意味着她只一个人。
姚莲心开口道:“如桑女侠这般肆意过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她话音刚落,前方传来扑通一声。
他们投目过去,重重柳枝遮掩之中,依稀可见一个身影在河水之中挣扎。
“有人落水了?”游跃安惊呼。
几人跑过去,果然看见一个人不断在水里扑腾,眼看着吞了不少口河水。
看样子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两条胳膊在水中乱摆,脑袋一浮一沉,眼看着就要坚持不住。
桑溪玉定了一瞬,二话没说将身上重物褪去,准备跳下河救人,却不料身边有人动作更快,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跃入河水之中。
她愣了片刻,听着耳畔姚莲心的惊呼,走到岸边,目睹褚负雪游到落水小孩的身边,将他托起。
“麻烦桑女侠拉我一把。”褚负雪一手托着孩子,在岸边朝桑溪玉伸出手。
桑溪玉回过神,拉过他的手,褚负雪借力带着孩子上了岸。
他浑身都湿透了,踩着河岸边的青苔一路湿痕。
孩子在他怀里咳了几口水,悠悠转醒。
他还有些迷糊,眼珠迷茫地转来转去,看了他们四个人一圈。
看见人没事,他们才松了一起口气,忙问道他是谁,家在哪里,为什么会落水。
桑溪玉的余光注意到旁边的褚负雪,他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衬得脸色愈发苍白,灰色的衣裳被水浸过颜色深邃,冰凉地贴在身上。
不过初春,他落了水,定会很冷,即便咬牙忍着,还是有很小幅度的颤抖。
他面上带着平稳和缓的笑容,桑溪玉低下头,方才若不是他动作比自己快,现在受寒的怕是自己了。
她挪到他身后,伸手用袖子擦了擦他头上的水。
褚负雪正关注着被救上来的孩子,猝不及防感受到头顶粗糙地一触,不由得惊了一下。
耳畔快速掠过桑溪玉一句短话,“当心着凉。”
“你若是生病了,没能全须全尾回到中都,恐怕这赏银也要大打折扣。”桑溪玉补充道。
褚负雪顿了一下,颔首笑开,“放心吧,我命硬。”
从孩子口中得出,原来这条河叫做碧水河,沿着这条河往下一直走有一个叫做碧王谷的地方,他便是这谷中的小弟子,叫阿辛。
阿辛今日本是来酒坊中打酒的,看着河岸柳树抽了芽十分新鲜,想到师父曾说过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典故,一时兴起,便想折一枝回谷中插在地里试一试,没成想一不小心掉进了河中。
若不是碰巧桑溪玉他们撞见,今日恐怕就要溺死在这条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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