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先生！”
几人正看得入神，严帝忽地扬声叫道，并大步流星走了上去。
那位白师弟还待继续，万橙已止了身形，伸手抓住了他舞来的翎子，笑着招呼：“赵先生。”
白师弟在万橙身后怒目，却又乖乖上前，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那对儿翎子，行了个礼。
严帝不是没看到白师弟不善的目光，却并不管他，只面带惭色，对万橙说：“打扰您练功了。”
万橙笑笑，带着三人往侧院走。
进屋坐下等着上茶，万橙也托辞离开。再回来，显然是洗漱了下，眉毛尚带着湿气，贴着皮肤，显得一张俊脸更加细腻温婉。
严帝忽觉脸上热得慌，忙低头喝茶掩饰，只是越是想平息，却觉得愈是发烫，很怕自己露了形迹，惹人生疑，只得不尴不尬地说：“喝了点茶，倒热起来了。”
万橙客套了下，严帝不开口，室内一时竟寂寂无语。
“赵先生？今日来，可有什么有趣的事分享。”
听得万橙问，严帝心里又是一颤，努力敛了心神，说：“我听说朝廷要修地理志，想问……”
他尚未说完，万橙绽露笑颜，惊喜地问：“真的吗？”
万橙寻常也带着笑，但是这次的，明显并不相同。
“那真是太好了！”
严帝闪了闪眼，避过他眼里灿如焰火的欢喜，问：“为何？”
万橙低头，面上似抹了点粉桃一般，比平时更添了几分阴柔之气。严帝看了眼，慌忙又挪开目光。
“赵先生可知我为何写《九州志》？”
第一次见时，就说过这个话题，当时万橙说，刚巧戏班子到处跑，见了各地风情各不相同，就顺手写了下来。
不过他如今这样问，想必答案并不是那个。
严帝抬头看他，又不敢多看。
万橙仍低着头，并不知严帝这么多纠结，他说得似是在自言自语。
“修了地理志，助得大凌九州更加繁荣昌盛，可真是太好了。”
严帝问：“修《地理志》能有这么多好处吗？”
万橙这才抬头，郑重道：“修地理志，不只是整理故纸堆这么简单。”
“哦？”
“地理志，关系各地河渠水利、农业物产、田地道路……可说百利仍难以述尽。陛下英明智慧，才会有如此长远之计。而且，若非陛下打下这太平江山，即便是有此念，也难以实现。”
万橙说着话，目带灼灼灿光，却并没看着严帝，而似望向虚空。
严帝本有很多话想和万橙多聊一聊，再定夺是否请他修《地理志》，却兀地站起，道：“多有受教！”
他想要说告辞，却听万橙问：“赵先生，可知朝里修《地理志》有什么需要？我亦存有很多典藏书籍，亦愿意献上银两相助……赵先生虽说自己只是行商，但我与先生交谈这么多回，先生有大智慧，而且，朝廷修《地理志》的消息，如今并未公开，赵先生已经知晓，定是知道内情之人。可否恳请赵先生，若是有什么我能相助的，务必告知于我。”
严帝含糊应下，告辞要走，又问：“万先生何至于如此？是因为天生就喜这些吗？”
万橙抿抿唇，敛去脸上笑意，道：“是！”
严帝回宫，在书房来回踱步，惭愧无比。
他是怎样一个昏君！
只因人家出身低微，就对一个忠君爱国之人百般生疑，来回勘察，难以定夺。
更荒谬的是，这般的正人君子，大好男儿，栋梁之材，他竟只因为看了在戏台上扮的女人，就暗暗生出不可见人的心思，甚至会盼着他能化作女郎，被自己如金雀般藏于笼中……这不是荒谬，简直堪称禽兽不如。
严帝悔恨了一回，又打起了精神，当夜就定下了一个章程，等着天亮就在朝会上公布：
一、《大凌地理志》正式开始；
二、特封万橙为御书房典史；
三、特封万橙进翰林院，做此次《大凌地理志》的主编之一。
朝中自然有人反对，只是这次，严帝冷了脸，发了威，震慑了两三个领头的，其他人就不敢再吭声了。
即便严帝这两年温和了些，站在这殿中的人，可没人真的当严帝是个面慈心软的。
自有人去向万橙颁布旨意。严帝坐在御书房的前殿高座上，等他谢恩，心内竟有些忐忑。
他把这件事又盘算了一遍。
万橙之才，就是封个翰林院学士也当的。不过，翰林院都是苦读寒窗出来的，若是万橙这么去，反倒落人口实，难得尊崇。
之前去拜访时，严帝也问过，万橙缘何不考科举走仕途。他曾说，因是贱籍无法考。以后给他改了籍，凭他的才学，不说一定状元，前十名必在囊中，到时候，让他堂堂正正进了翰林院才好。
而封一个御书房的小吏，虽品级不入流，却能让人人都知道，万橙是严帝身边的人，这样，那些因出身而轻视他的人，也得掂量掂量，如何对待他。
严帝想来想去，这个安排再好不过。连骗了他这么久的愧意也渐渐消散了些。
等人领了万橙进来，看他一副紧张却强做镇定的模样，严帝终于找回了君王面对臣民的高傲。
“小民万橙，来叩谢圣上封赐和恩赏。”
话说得规规矩矩，当是有人教过的，不过，竟是有几分颤音。
竟是这么敬畏和紧张吗？
严帝唇边抹上笑纹，却又有几分失落。
还以为，万橙会与其他人有所不同呢。
他敛去笑容，淡淡说了声：“平身。”
这一声，却让万橙的身体，明显的僵了一下。他起身站好，长睫颤巍巍挑起，偷看了过来，眼里满是迷惑。
严帝也才想起，他之前去见，都是粘了胡子，和现下大有不同。
忽地生出逗弄之心，索性不挑明，道：“对《地理志》，你有何解？”
面目做了伪装，声音却并没掩饰，万橙既是唱戏的，想必对声音的辨别很是敏感。他果然又偷偷看了严帝一眼，然后扫了扫严帝身后的平公公。
平公公每回都贴络腮胡，更是完全两样面目。
“万爱卿？”
严帝轻唤了一声。万橙忙收敛心神，说起《地理志》的事。
“小民只怕难以担当此重任，不过集有一些典籍书藏，若是翰林院没有，愿意献上。”
严帝问：“你为何喜欢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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