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面满是烟尘的小巴摇摇晃晃停在了村口,成簇拔地而起的竹节随风的方向轻轻摆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宋柏刚走到家门口,就听到家里那只土狗扯高嗓子嗷嗷乱叫。
“再叫,再叫就把你炖了!”宋柏蹲下身一手抓住中华田园犬张大的嘴巴,“胖财,你胆子大了啊。”
“你这孩子又随便斗狗,非得它把你咬了你才老实是吧!?”
宋爷爷操持着一口方言,尽在数落宋柏方才大胆的动作。
宋柏忙松开手,乖乖站好向老人打了声招呼,“爷爷好。”
在宋柏身后的郑玉韬也跟着用方言喊人,“宋爷爷好。”
方才还吹胡子瞪眼的老人见到郑玉韬立马换上和蔼可亲的表情,笑着道:“韬子也来了啊,这下要不要吃了晚饭再回去?吃完饭再回去吧……”
郑玉韬摆手,“不用了宋爷爷,我妈做了我的晚饭,要是这次不回去她又得说我蹭吃蹭喝……”
“吔,不兴这样说话,你和阿柏一起在外面读书,像兄弟一样是不,不能随便说这种话。”
郑玉韬向宋柏递了个眼神——哥,你救救我吧。
他无声用唇形回了个“无能为力”。
宋柏也没办法,他爷爷以前年轻时参过军,为人处事向来是说一不二。
再者,他是有些怕老爷子的。
宋柏记得自己小时候调皮跑上山疯玩,家里人都快找疯了,大晚上他一个人从山间小路下来被老爷子抓到了,当晚屁股就差点被这个退伍老兵打得开花。
他至今都难以忘记自己躺在床上大半个月,屁股火辣辣的疼。
日落西斜,夜幕缓缓降临,乡野间的晚风温柔拂面,宋柏电车后座坐着的人嘴里在不断念叨数学必修一第一章的内容。
忽然后座的人问他,“柏哥,你加林淮之了没?”
“加了,人家没同意。”宋柏扭转车头拐了个弯说。
郑玉韬失声喊道:“怎么可能!”
车路过村头的土地庙后缓缓停下,宋柏问他,“怎么不可能,我中午刚发过去的申请。”
说罢还从兜里掏出手机,看到「你们已成功添加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脱口而出一句脏话。
“我艹,同意了。”
郑玉韬好整以暇看他,“我都说了会同意。”
“走了,你开车回家注意安全,趁这七天好好问人家物理和化学的答题技巧吧,要不然你这次又垫底。”
这次再垫底,估计就要被班主任许媛请去办公室思考人生了。
哪怕他是体育特长生,文化分也不能落下。
阜衡中学向来体育、艺术特长生的文化和专业都两手抓,这是一个保障。
宋柏洗完澡躺在自己的木板床上望着手机出神,他该不该先给林淮之发条消息呢?如果发了,该发什么内容,那么板正的一个人应该接受不了他开的那种玩笑。
发个表情包好了……
不行不行,这样显得他不着调,第一条消息或许可以打个招呼?又或者直接给人扔个备注?
他的思绪不断在发散,指尖下意识蜷缩误触了其中的一个表情包,在宋柏惊慌失措想要撤回消息的同时,对面的人回了单个问号,十分显眼。
宋柏“啧”了声,他怎么就误触了和平日那群兄弟聊天时的表情包!?
笑得一脸鸡贼的黑白小人表情包上明晃晃标了几个大字——
「有本事你来上我,sb」
把表情包撤回后,宋柏手都要在键盘上抡起火星子了,秉持家教立马给人滑跪道歉。
【宋你离开世界:对不起,误触了】
【宋你离开世界:真的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
【宋你离开世界:这表情包是个意外】
林淮之本就不是那种把事情追究到底的人,因此他的回复很快。
【双木林:没事。】
两个字让一切陷入僵局。
宋柏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自己想问问这次月考大概会考什么重点?还是说物化这次的单选题四个选项分别占比多少?
开学到现在,宋柏对林淮之的印象很浅,三好学生不违纪违规,自己一开始还想找人家麻烦来着……
他把手机放在床头,目光呆滞紧紧盯着天花板。
良久,宋柏翻了个身,毅然决然拿起手机敲敲打打码下一句话,迅速发了过去反盖住手机。
好似只要没看到消息他就还能自我欺骗。
可他没关媒体音量,消息提示声清脆入耳。
宋柏颤颤巍巍掀起手机,短短几个字让他打了鸡血般直蹦起床,路过宋柏房间的老人见状开始念叨他了,“阿柏,你小心点别把床蹦坏了,没钱买的哟。”
老人见他打开台灯铺开试卷,不由得震惊几秒。
活见鬼了,他这个孙子居然在假期头天开始写作业了!
往时都是拖到收假前那个晚上创造奇迹。
宋柏性子定不下来,可他又偏偏成绩最好的科目是外语和语文,考心性的两科宋柏抓得都不错。
宋爷爷站在门边又搓了搓眼睛,生怕是自己老花眼看错。
不行,这件事他得在家族小群里说说,宋柏上了这个高中见效还挺大。
老一辈对学习这码事还是很看重的,宋柏自放假每晚都在挑灯夜读,宋爷爷和老伴在菜地里择菜还说,“这孩子转性了啊?”
“这不正好合你心意了,免得你老说阿柏不好好学,考那点分上什么大学……”
“我这不是在激励他吗?倒成我的错了。”
“行行行,你没错,你做的事最对了。”
夫妇俩就在菜地里隔着好几米远斗嘴,宋柏喂完鸡鸭路过突然被隔壁家李伯喊住了。
“阿柏,你爷爷和你奶奶又拌嘴哩。”
宋柏手里还提着塑料小桶,习以为常道:“没事啊李廿伯,他们说个五分钟就停了。”
“胖财,走。”宋柏用脚驱赶绕着自己转的小狗。
天边云卷云舒,少年身后跟着一猫一狗,悠扬轻快的民间小调从他的嘴里哼出。
宋柏上了坡,把墙边捆好的木柴单手提进了有柴火灶的那间厨房。
他爷爷习惯用灶火炒菜了,说什么柴火烧出来的菜很香,用煤气灶不方便也烧不出来那个味道。反正家里有两个厨房,也就随着老人家的意愿去了。
宋柏正生着火,郑玉韬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什么事?”他率先开口。
郑玉韬嘴里明显还砸吧着东西,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你系……细莫细猴滴仏畟?”
“你把东西吞下去再说。”宋柏随手折断了几根木柴说。
几秒后郑玉韬又问:“你是什么时候的火车?”
“十点。”
“那我也买十点的票好了。”
过两天回学校,他肯定得和宋柏一起共进退。这么几年都习惯了,每回放假收假两个人都是坐的同一趟列车。
回学校当天宋柏包里被两位老人家塞了很多东西,最后还是宋柏果断拉上拉链说了“够了奶奶,够了,再塞就拉不上了”才作罢。
鼓囊囊的包刚进宿舍没几分钟就被洗劫一空,随意支起的小桌摆满食盒。
“我就说你那个包怎么这么重。”
郑玉韬下火车帮他提了几分钟的包,心里还好奇里面是不是装了几块大板砖,和回去时候相比重的要死。
“卤味,酸嘢,糍粑……我嘞个大豆,柏哥你是把家都搬空了吧!?”
“我奶奶做的,她说让我带给你们尝尝。”
说完他嗅了嗅背包上的味道,全是那股八角桂叶的酱香味。
“柏哥,你要不让奶奶看看我吧,说不定我是她失散多年的孙子啊!”
“滚一边去。”
宋柏笑骂着推开往自己这边扑的陈琰磊,旋即又说:“你们自己看着分吧。”
林淮之的那份,宋柏提前留下了红豆馅的糍粑。
刚收假的晚自习有人笔下冒烟赶作业,往常嘈杂热闹的教室此刻死气沉沉,偶尔还能听到扯高了嗓子喊的“谁写完xx科周报了,救救我!”
林淮之懵懂看着宋柏带给自己的东西,犹豫片刻后还是将糍粑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皮糯馅多的艾草糍粑的甜度刚刚好,红豆泥也不腻喉。
林淮之眼底闪过一丝奇异,“很好吃,谢谢。”
宋柏松了口气,“我就说我包的红豆馅肯定好吃。”
“不是,为什么我们的都是芝麻馅?柏哥,你什么时候也给我包个红豆馅的?我都没尝过你做的糍粑。”郑玉韬把作业往前桌传,忍不住说。
宿舍其余五个人,带上他六个,全都是吃的芝麻馅糍粑,他们甚至翻透了袋子都没找到包了红豆馅的。
“啧。”宋柏把人凑上来的脸推开,“你做梦去吧,梦里我给你做包子都行。”
郑玉韬轻哼一声,没再说话,忙着赶手里的数学试卷。
他没想到宋柏这回背叛组织,作业居然全都写完了。在火车上他倚着桌台狂写语文作文,宋柏眯眼在睡觉,整个人悠闲自在。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
阜衡中学的考试安排向来准时准点,为期三天的月模拟考在收假回来次日就开始了。
最后一科考试结束在第三天的晚自习,早中晚都在考试,宋柏觉得自己闭上眼都能见到太奶。
高一年级因为刚考完试,教学楼热闹得不行。
“终于考完了,这东西真要月月考一次吗?”
“下次是段考了。”
“欸,我这如履薄冰的高中生活,刚开始姐就想结束了……”
教室里闹哄哄一片,所有人都在搬书复原自己的座位。由于月考是模拟大考,需要更换座位单人单座,大家都觉得麻烦却又没办法。
年级领导这么要求,他们只能照着做。
宋柏哼着好运来的调子搬书,郑玉韬问他:“柏哥,物理大题你这回不觉得是逆天了?”
“托林淮之的福,压中两道大题。”他说。
郑玉韬很吃惊,“你真不耻下问了?”
“不然你以为我那豆沙馅真是白做的啊,我姐说这次考好了有现金激励。”他答。
宋柏姐姐是阜衡前几届的学生,可以说得上是他们的学姐了,对阜衡每个时间段会进行的大考小考都记得很清楚。
开学考成绩他和他姐说了,后者是连发了十几个鄙视的表情包再附带一个现金激励机制。
宋柏想,谁会和钱过不去呢?反正他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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