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权威的医生,一直是说一不二的。
不论是在病人面前的说一不二的关典,还是在学生面前说一不二的关典,都和现在这个关医生判若两人。
关典的头发白了一些,脸色看着也有点苍白。
他的手指着电脑屏幕,像个快要枯萎的老人,声音随着手指颤抖着。
纪从南无视这些,他饶有兴趣地观察了一会关典的报告,各种数据,用他自己的方式过滤了一遍。
“还有多久?”
关典说:“还有一个月左右。”
纪从南点点头。
就推门出去了。
关典大步走过去,拦在他前面:“纪总!”
这时有护士过来:“关医生……”看他们这样,小护士欲言又止。
跟在她后面的关灵看见纪从南,打了一个冷战,向后退去,想跑,却又在纪从南眼神碰到她的那一刻,定在那里,一步也跑不了了。
似乎看见了什么很可怕的事物。
从前,纪从南在她那里,意味着爱,甜蜜,羡慕。
现在,这一切都被一种浓重的恐惧覆盖了。
纪从南的眼神很快就收回去,看向眼前这个苍老但是又很精神的关医生。
关典身上呈现出诡异的冲突感。
一方面,科技也给了他力量,另一方面,科技又给了他懦弱。
纪从南笑了:“关医生,不要误人误己。”
然后他快步离开了这里,关典其人,他很清楚,贪婪和恐惧,就是他最好的牢笼。
有些变数,但并不大,在可控范围。
变数……
其实更多还是在她那里。
居然只有一个月啊。
他回到贵宾室的门口,隔着窗户看见了里面的母女两人抱着的温馨画面。
他却不敢进去。
如果让刚才的关典看到现在站在窗外的他,恐怕要惊奇坏了。
乔立夏把水杯摔破了。
“立夏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他本想进去,听到乔母问她,他又退回门边。
门口的窗户,他能看见里面一些人影。里面的人却看不到他。
“没啊。”乔立夏拿了工具清扫,“妈,你别动,小心玻璃。”
乔母还是很担忧:“我看你从进来就一直愁容满面的,是不是和从南吵架了?”
乔立夏的动作一顿,似乎有些烦躁:“妈,没有,你别多想。”
过了一会,她听到乔母再次小心翼翼地问:“对了……你那个比赛怎么样了?”
乔母好像是找到了新话题,小心翼翼里夹杂着期待。
让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向母亲发泄情绪。
母亲很关心自己。
这一刻她突然体会到这种关心。
不像小时候那种束缚感。
她曾经觉得和乔母呆在一起令她感到窒息,但是现在妈妈忽然变得小心翼翼。
和小时候那个强势的母亲重叠在一起。
她从这小心翼翼里面发现了一种关心。
她打起精神来:“比赛推迟了,但是我的作品已经差不多搞完了,应该还蛮有希望的。”
乔母似乎也有点兴奋:“这样啊,我女儿这么棒,肯定可以的。”
她点点头,把玻璃残渣倒入门边的垃圾桶,看到了站在门边的纪从南。
他似乎没想到她会过来,动作有些停滞。
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在别墅里被锁上的那天,有些事情慢慢清晰起来。
就像小时候的她无法反抗被母亲束缚。
现在的她,依靠着纪从南的经济和庞大资源来拯救母亲的生命,所以也没有反抗的权利。
一切都只能对他敞开,如他所愿的生活,他想要东,她就往东。
既然他想要一个乖巧听话的乔立夏,在能够离开之前,她就是一个乖巧听话的乔立夏。
她甚至,给自己露出了一个微笑。
乔母或许是看她笑了,整个人也放松了一些。
“立夏啊,不要和纪从南吵架啊,有问题要多沟通。”
她感觉到母亲的无所适从,感知到母亲的小心,反而多了一些力量。
小时候那种叛逆,随着母亲的白发一起消散了。
现在的她点点头:“放心吧。我没有吵架,我们挺好的。”
纪从南敲门进来的时候,乔母的话正说到一半:“那就好,那就好。”
她重复着这几个字,眼神里有一丝迷茫。
看到纪从南,这迷茫变成了坚定:“是从南啊。”盛大的笑容在乔母长满皱纹的脸上绽放。
乔立夏觉得奇怪,但是她找不到头绪。
母亲看到纪从南,似乎开心过了头。
不像一个刚见了几次面的人,好像她早就已经认定了纪从南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纪从南点点头:“妈,你们在聊什么。”
纪从南叫妈的语气是短促的,似乎很不习惯这个词。
“吃点橘子?”乔母给他拿了一个橘子,“没什么,就是问问你们最近怎么样。”
纪从南接过橘子剥了皮递给她。
她在心里笑了,这个人在妈妈面前装的倒是人畜无害啊。
她长开嘴,纪从南愣了,然后撕下一个橘瓣,送进她嘴巴里。
橘子非常甜美,她让自己的笑容也变得甜美起来。
“好吃。”
这一幕给了乔母巨大的信心,她脱口而出:“对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个宝宝啊?”
至此,所有的魔法被打破了。
两个人都愣在了当场。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但是光有演技是不能产生一个生命体的。
她先打破沉默:“哎呀老妈你怎么又来催这个!”
“没事没事,慢慢来也行。”乔母仿佛看出了她的窘迫,笑着说。
但她却注意到乔母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笑容也有了短暂的停顿。
她顺着这目光,看到纪从南的身体侧过去,倒了一杯水。
他对于生孩子这件事的排斥和尴尬与她不谋而合。
但是却不符合她对他的印象。
原来是讨厌小孩吗?
那真的是,太好了!
回程的路上,两人坐在车后座,都很沉默。
乔立夏想着,这总归是一个好事,她想向他表达感谢。
但是又想到,现在的自己什么也没有,所有都是他给予的,似乎也不能表达什么感谢。
纪从南的状态一直有点奇怪。
从听到催生的话之后,他就一直有点走神。
现在也是,坐在那里,目光看着前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他看过来:“你想有个孩子吗?”
车里的暖气开的足,她昏昏欲睡,被这个话突然惊醒。
“什么?”她假装没听清。
纪从南不知道是看出她的假装还是也不想再深思这个问题,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件小事在她心里刮了大风。
妈妈的事情还没解决,她要离开,可不能再多一个小孩的问题。
坚持梦想来说,一个小孩实在是太沉重了。
小孩子本身就是一个梦想,需要太多精力和金钱的浇灌。
而她,她无力满足这样的需求。
她偷偷看他,他的侧脸在光芒下还是很好看,但是给她的感觉却和以前大不相同。
她刚从昏迷中醒来时,他开车带她回家,那时候她看着他的侧脸觉得又英俊又安心,现在她看着他的侧脸,却有一种寒气从胃里冒上来,冻得她心绪不宁。
“我不想要孩子。”她斟酌着还是开口。
纪从南露出柔和的笑容:“不喜欢孩子吗?”
她现在也不确定他的表情之下,真实的情感是什么。
只是觉得这张脸背后太复杂,不想靠近。
他的笑容更大了。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啊!
她心里乱糟糟的,伸出手想要拿手机看,但却发现手机不在身边。
太多太多的事情发生了。
她总是忘记了,手机的自由都被没收了。
她想她真像是在打一个24小时无休的班啊。
一瞬间非常泄气。
这种泄气持续很久,她不再观察他的表情和动作,也不管纪从南是怎么打量她的,把头靠向后座,侧着看窗外的风景。
她有选择的权利吗?
孩子!可不行!
纪从南见她一只手无意识攥拳,就知道她没睡着。
从医院回来,她就有点消极。
可能是听到孩子的事情。
孩子,对他们来说,也是可以的。
他想过了,孩子的事情,没有爷爷的干预,顺其自然发生也很好。
不过他并不懂怎么和孩子相处。
就像他不懂怎么和父亲母亲相处。
她肯定能做好。
看着她的睡脸,他忽然忍不住在脑海里构思一家三口的样子。
乔立夏突然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想要坐起来。
他按住她:“其实有一个孩子也挺好的。”
她推开他:“纪从南,我不行。”
他看她眼里的泪光,收回手:“我开玩笑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魔怔了还是怎么的。
“我不会强迫你的。”
她眼眶里的泪珠大点大点落下来。
好像有痛苦把他们挤压出来。
这一刻他感觉比自己的伤口流血还要疼。
他觉得自己还是伤害了她。
夜里凌晨2点。
手机的铃声刺破了夜的宁静。
他一看,是舒琅的电话。
如果没有紧急的事情,不会在这个时候通知他。
他听了舒琅的汇报,很快理了一下思路,让把子公司的领导都叫上,开紧急会议。
项目出了问题,死了40人。
乔立夏也醒来,睁着眼睛迷茫地看着他。
他拢了拢她的被子:“你先睡。”
她拉住他,想说什么,最后也没说。
他迎着寒风出去了。
在车里,因为暖气刚开,人体还没适应外面的冷,他感觉座位上都是僵硬的冰霜。
这时,医院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他沉默着听完。
关典:“个体对数据植入出现不良反应了,还要干预吗?”
沉默良久,他说:“放弃干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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