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夜的风裹着细碎的凉意，从教学楼的窗户缝里钻进来，却被教室里沸腾的暖意撞得烟消云散。
讲台上堆着半人高的礼品盒，彩色气球在天花板上挤成一团，粉的、蓝的、银白的，绳子垂下来轻轻晃着，偶尔蹭过同学的头顶，惹来一阵轻笑。
彩带更肆意些，有的绕在灯管上，有的挂在桌椅腿间，连黑板边缘都缠了圈金闪闪的流苏，原本严肃的教室，此刻活脱脱成了藏满惊喜的童话世界。
苏晚缩在最后一排的角落，椅子往后抵着墙，膝盖上摊着本没翻开的笔记本。
他没凑上前去看热闹，只是偏着头，看同学们围在班长身边起哄——有人举着手机录像，有人把包装好的苹果往班长怀里塞，还有人嚷嚷着要班长先表演节目，闹哄哄的声音在空气里飘来飘去。
他的右手悄悄攥着个苹果，是林野早上塞给他的。
苹果洗得格外干净，表皮泛着水润的红，顶端的果蒂还带着点新鲜的绿，指腹蹭过果皮时，能摸到残留的冰凉水珠。
苏晚偷偷把苹果凑到鼻尖，轻嗅了一下，淡淡的果香混着冬日清晨的寒气，清清爽爽地钻进鼻腔，让他原本有些发紧的心跳，慢了半拍。
“苏晚，到你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像颗小石子，砸进苏晚平静的心湖。
他猛地抬头，正好对上班长举着话筒的手，周围同学的目光也齐刷刷聚过来，有好奇，有期待，还有人已经开始喊“唱歌”“跳舞”，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
苏晚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从耳根一直红到下颌，他慌忙站起身，手里的苹果没抓稳，“咚”地一下撞在桌沿，又弹回掌心，惊得他指尖都在发颤，僵在原地，连手该往哪儿放都忘了。
就在他窘迫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我陪他唱首歌吧。”
苏晚循声望去，林野正从斜前方的座位上站起来，校服外套的拉链没拉，露出里面浅灰色的卫衣，走路时衣摆轻轻晃着。
他穿过围在中间的同学，脚步不快，却稳稳地停在苏晚身边，肩膀几乎要碰到他的胳膊，带着点淡淡的橘子汽水味——那是林野常用的洗衣液味道。
班长立刻把话筒递过来，眼里闪着八卦的光：“唱什么？”
“《同桌的你》。”林野接过话筒，侧头看了苏晚一眼，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眼神软得像浸了温水。
苏晚的心跳突然乱了节奏，他看着林野握着话筒的手，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记忆里的碎片突然涌了上来——第一次见面时，这双手递给他的那包薄荷味纸巾；
在画室里，握着他的手调整画笔角度时的温度；上次在楼梯间，他差点摔倒，这双手攥住他手腕时的力度，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音乐前奏缓缓响起，是吉他轻轻的扫弦，着点怀旧的温柔。
苏晚的心跳得像要撞开胸膛，他盯着自己的鞋尖，白色的运动鞋上沾了点画室的颜料，是上次林野帮他捡画笔时蹭上的。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林野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算特别好听，甚至有点跑调，尾音偶尔会飘高一点，但很认真，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在苏晚耳朵里。
苏晚深吸一口气，跟着小声唱，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连自己都快听不见，可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林野的肩膀离他很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橘子汽水味。
唱到“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时，林野突然转头看他。
教室里的彩灯正好晃过林野的眼睛，他眼里的笑意像揉碎的星光，亮晶晶的，映着苏晚泛红的脸颊。
苏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原本记得滚瓜烂熟的歌词，全忘了个干净，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
台下立刻笑成一片，有人吹起了口哨，有人喊“苏晚忘词啦”。
苏晚的脸更红了，恨不得把脸埋进衣领里。
可林野没笑，只是对着他眨了眨眼，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狡黠的温柔，无声地示意他继续。
苏晚看着他嘴角的酒窝，那是林野笑起来时最明显的标志，突然也忍不住笑了，跟着音乐胡乱唱起来，调子跑得没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唱什么，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照亮了，亮堂堂的，暖融融的。
歌曲结束时，全班都在鼓掌，掌声响亮得差点掀翻屋顶。
班长拍着桌子喊“再来一个”，林野却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拉住苏晚的手腕，把他往座位上带：“独家限定，一次就够。”
苏晚的手心被他拉得发烫，指尖能清晰地感觉到林野掌心的温度和纹路。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蜷缩起来，像在抓紧什么珍贵的东西。
他偷偷抬眼，正好撞见林野看过来的目光，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像触电般瞬间分开，苏晚的耳根烧得厉害，连耳朵尖都红了，只能假装整理课本，把脸埋得更低。
活动结束时，已经快十点了。
外面的雪又开始下了，不大，像白色的绒毛，慢悠悠地飘在空中，落在头发上、肩膀上，很快就化了，留下一点冰凉的湿意。
林野收拾好书包，走到苏晚身边：“我送你回家。”
苏晚没拒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跟着林野走出教学楼。
雪落在林野的头发上，给他的发梢染了点白，苏晚看着，忍不住想伸手把那些雪拂掉，可手指抬到一半，又悄悄缩了回来。
路过街角的便利店时，林野突然停住脚步：“等我一下。”
他推开门走进去，苏晚站在门口等他，看着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脸颊还带着未退的红晕。
没一会儿，林野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两杯热可可，杯身裹着厚厚的纸套，冒着热气。
“暖暖手。”林野把其中一杯递过来，“记得你不爱甜，特意让店员少放了糖。”
苏晚接过热可可，指尖不小心碰到林野的手指，像有电流窜过，麻酥酥的，从指尖一直传到心里。
他低头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可可香，甜度刚刚好，正是他喜欢的味道——他从没跟林野说过自己不爱甜，可林野却记住了。
两人并肩走在雪地里，脚下的积雪被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很轻，却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们的脚印并排印在雪地上，一个深一点，一个浅一点，可没走几步，新的雪花就飘下来，把脚印慢慢覆盖，像从未留下过痕迹。
苏晚偷偷看林野的侧脸，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轮廓照得很柔和，连眉骨处的弧度都显得格外温柔。
快到苏晚家门口时，林野突然停下脚步，雪落在他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轻声说：“明年，也一起跨年吧。”
苏晚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手里的热可可烫得指尖发麻，可他却没觉得烫，只是攥着杯子的手更紧了。
他不敢抬头看林野的眼睛，怕看到里面的期待，也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他慌忙把书包摘下来，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牛皮本子，递到林野面前：“给你的。”
那是他画了三个月的速写集，封面是他用马克笔写的“林野”两个字，字体歪歪扭扭，却很认真。
里面的每一页，画的都是林野——体育课上打球的林野，额头上沾着汗，笑容张扬；自习课上睡觉的林野，头靠在胳膊上，睫毛很长；
讲题时皱眉的林野，手指点着练习册，神情专注；最后一页，是那天在画室里，林野坐在窗边画画的侧影，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苏晚特意在他的眉骨处补画了一道柔和的弧线，像那天他眼里的光。
林野接过本子，慢慢翻开。
扉页上，苏晚写的“谢谢”两个字，被水渍晕开了一点，边缘有些模糊。
林野突然明白，那是眼泪——是上次苏晚被同学嘲笑画画不好，他递纸巾时，苏晚偷偷擦掉的眼泪；
是他帮苏晚改画时，苏晚低头时眼里的泪光。
他的喉咙突然发紧，想说点什么，比如“谢谢”，比如“我很喜欢”，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苏晚怕他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睛，转身就往楼上跑，声音带着点哽咽：“晚安！”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冲进家门，靠在门板上，才敢大口喘气，耳朵里还响着林野刚才的话——“明年，也一起跨年吧”。
林野站在楼下，把速写集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一团火，暖得他胸口发烫。
他翻到最后一页，看着那个侧影，嘴角忍不住向上扬。
直到苏晚家的窗户亮起暖黄色的灯，他才转身离开，每一步都带着笑意。
苏晚趴在窗边，掀开窗帘的一角，看着林野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雪地里。
他手里还攥着那杯没喝完的热可可，已经凉了，可心里却烫得厉害。
他想起速写集最后一页的侧影，想起林野刚才的话，想起今晚一起唱的歌，突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没那么冷了。
窗外的雪还在下，可他的心里，却已经开满了春天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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