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连下了五天,城市像被裹进了一层厚厚的白绒里。
晚上十点的工地更是冷得刺骨,风卷着雪沫子呼啸而过,往衣领、袖口的缝隙里钻,苏晚缩了缩脖子,把工装外套的拉链又往上拉了拉,却还是挡不住那股往骨头缝里渗的寒气。
他刚把最后一根钢管码进指定区域,粗糙的钢管表面结着层薄冰,碰得指尖生疼。
工头叼着烟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烟味混着寒风飘进鼻腔:“小苏,今天表现不错,手脚麻利,这是你的加班费。”
几张皱巴巴的零钱被塞进掌心,纸币边缘冻得发硬,苏晚的手指已经冻得弯不拢,只能小心翼翼地攥着,生怕风把钱吹走。
他哈着白气往公交站走,每走一步,鞋底都在积雪里陷下一个浅坑,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工地上的照明灯亮得刺眼,把雪地里的碎石子照得一清二楚,他得格外小心,才不会被绊倒。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妈妈发来的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家,语气里满是担心。
苏晚回了句“快了”,刚把手机塞回口袋,两道暖黄的车灯突然从身后照过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直铺到雪地里,像条温暖的光带。
车子缓缓停在他身边,车窗降下,林野的脸在暖光里显得格外柔和,连额前的碎发都被车内的暖气烘得软软的:“上车。”
“不用了,我等公交……”苏晚往后退了半步,下意识地拢了拢工装裤——裤腿上沾着的水泥渍在车灯下格外显眼,像是在干净的雪地里泼了团灰,让他莫名觉得局促。
他知道林野家境好,平时穿的都是干净整洁的衣服,自己这副沾满灰尘和水泥的样子,和他坐在一起实在太格格不入了。
“公交早就停了。”林野推开车门走下来,身上还穿着白天的校服,深蓝色的校服外套上落了层薄薄的雪,显然是刚从家里跑出来,连厚外套都没来得及穿。
他走到苏晚面前,把副驾驶的车门拉得更开:“我爸今晚不回来,车借你开。”
苏晚看着他冻得发红的鼻尖,心里突然一暖,又有点发酸。
他想起上周林野偷偷开家里的车来接他时,也是这样,连围巾都没戴,耳朵冻得通红,却还笑着说自己不冷。
苏晚张了张嘴,想说“我不会开车”——他从小在普通家庭长大,别说开车了,连坐私家车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根本不知道怎么握方向盘。
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林野塞进了副驾驶座。
“我开,送你回家。”林野绕到驾驶座那边,拉开车门坐进来,顺手把车内的暖气又调高了些。
暖气顺着出风口吹出来,裹着淡淡的柑橘香——是林野常用的护手霜味道,清新又温暖,慢慢驱散了苏晚身上的寒气。
车子缓缓启动,林野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指节修长,即使戴着薄薄的手套,也能看出好看的弧度。
路过工地门口的减速带时,他特意放慢了速度,车子平稳地滑过,一点都不颠簸,像是怕颠到苏晚。
苏晚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掠过的雪景——路边的路灯亮着暖黄的光,人行道上偶尔有晚归的人,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脚步匆匆。
这条路苏晚每天都走,从工地到公交站,再坐公交回家,每次都觉得格外漫长,可今天坐在林野的车里,却第一次觉得这么短,短到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这份温暖,就快到家门口了。
“下周别来了。”林野突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打破了车内的宁静。
苏晚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衣角,工装外套的布料粗糙,硌得指尖有点疼。
他垂下眼,看着自己沾着水泥渍的裤子,声音有点低:“我……”他想说自己需要这份工作,需要这笔钱——妈妈最近身体不好,药费比平时多了不少,家里的开销全靠爸爸打零工支撑,他想多赚点钱,帮家里减轻点负担。
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像是怕被林野看穿自己的窘迫。
“我问过工头了。”林野的视线落在前方的路灯上,暖黄的灯光映在他眼里,让他的眼神显得格外认真,“他说你每天都加班到半夜,周末也来,连顿饭都没时间好好吃。”
苏晚的脸瞬间白了,像是被戳穿了秘密的小孩,手指攥得更紧,连指节都有点发白。
他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没告诉任何人自己在工地打工,没想到林野还是知道了。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只挤出一句:“我需要钱。”
“我给你。”林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没有丝毫施舍的意味。
他侧过头看了苏晚一眼,眼神里满是认真,像是在说一件很重要的事:“不是施舍,是……是预支的画酬,你以后多给我画几幅画就行。”
苏晚愣住了。他知道自己画画还行,平时在学校里,偶尔会帮同学画点手抄报,或者画些小插画。
林野之前也说过喜欢他的画,还问他能不能画一幅风景给他,可苏晚没想到,林野会用这种方式帮他——既照顾到了他的自尊心,又悄悄帮他解决了难题。
车在苏晚家楼下停下时,雪已经小了,只有零星的雪花还在飘着。
林野从后座拿出一个保温桶,淡蓝色的保温桶上印着可爱的小熊图案,显然是女生用的款式,可能是他奶奶或者家里其他女性长辈的。
“我奶奶熬的姜汤,你趁热喝。”林野把保温桶递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苏晚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又很快移开。
苏晚接过保温桶,金属外壳烫得手心发疼,却让他觉得格外温暖。
他拧开保温桶的盖子,一股浓郁的姜香混着红糖的甜味飘出来,热气腾腾的,模糊了他的视线。
苏晚看着林野被雪打湿的头发——刚才下车拿保温桶时,又有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融化成小小的水珠,贴在发梢上。
他突然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林野发动车子的手顿了顿,他侧过头,看着苏晚,雪光从车窗透进来,落在他眼里,亮得像星子,认真又坦诚:“因为……你是我想放在心上的人。”
这句话像颗小石子,投进苏晚的心里,泛起层层涟漪。
他看着林野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满是真诚,没有丝毫杂质,让他想起小时候在乡下看到的星空,干净又明亮。
引擎重新启动,车子缓缓向前开去。
苏晚抱着保温桶站在雪地里,看着黑色轿车的尾灯渐渐变成个小红点,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路的尽头。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保温桶,热气从桶口冒出来,拂过他的脸颊,突然觉得眼眶发烫。
他拧开盖子,舀了一勺姜汤喝下去——姜的辛辣混着红糖的甜味在嘴里散开,顺着喉咙滑下去,暖意在胃里蔓延开来,慢慢漫到心里,把那些关于“不配”“格格不入”的念头,都烫得软了下去。
雪还在零星地飘着,苏晚站在楼下,抱着保温桶,看着远处的路灯,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他知道,这个冬天,好像真的不一样了——有个人,带着温暖,闯进了他的生活,把他所有的寒冷和窘迫,都悄悄变成了温柔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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