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过后，天空难得放了晴。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老城区的巷子里，把灰砖墙晒得暖融融的，连墙角堆积的残雪都开始慢慢融化，顺着砖缝往下滴，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
林野骑着自行车，苏晚坐在后座，双手轻轻抓着他的校服衣角。
风里还带着冬日的凉意，却被阳光滤去了几分刺骨，吹在脸上暖洋洋的。
自行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
“快到了。”林野的声音顺着风传过来，带着点期待。
他放慢车速，在一条窄窄的巷子口停下，抬手指向巷子里：“就在前面。”
苏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巷子深处藏着一栋两层小楼，灰砖墙上爬满了干枯的爬山虎，藤蔓缠绕着。
门口挂着块木质牌匾，上面刻着“野棠画廊”四个字，字体娟秀，透着股文艺气息。
林野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推开雕花木门时，门楣上挂着的风铃发出“叮铃叮铃”的清越响声，像泉水流过石头，清脆又好听。
苏晚站在玄关，看着满墙的油画，突然慌了神——左手边的墙上挂着莫奈的睡莲，淡紫、浅蓝、嫩黄的颜料在画布上晕开，光影在水面上浮动，仿佛下一秒就能听见水波荡漾的声音；
右手边是梵高的星空，深邃的蓝与明亮的黄交织，旋转的星云泛着忧郁又热烈的光，每一笔都充满了力量。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画框下方的标价牌上，数字后面跟着好几个零，让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画具袋——那是他用了三年的旧画袋，边角已经磨得发白，拉链也有点不好用了。
“别紧张。”林野看出了他的局促，笑着推了推他的肩膀，往画廊里面走，“我妈今天去外地看画展了，不在这儿，咱们随便看。”
画廊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和偶尔传来的风铃响。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落在一幅幅画上，让颜料的色彩显得更加鲜活。
苏晚的目光慢慢移动，最后被角落里的一个画架吸引——画架上摆着幅未完成的肖像画，画布上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正低头画着速写，阳光落在他的发梢，像镀了层薄薄的金，连睫毛的影子都清晰地映在脸颊上。
“这是……”苏晚的声音发颤，手指微微收紧，他太熟悉画中的场景了——那是上个月的一个下午，他在学校画室里画速写，林野就坐在他旁边，当时他还以为林野在写作业，没想到……
“我画的。”林野挠了挠头，耳尖有点红，带着点不好意思，“上次看你在画室画画，阳光落在你身上，觉得特别好看，就试着画了画。”他顿了顿，补充道，“画得不好，还没画完。”
苏晚凑近画架，仔细看着画布上的细节——画中的少年眉眼温柔，连握着画笔的指尖都带着专注，指节上还能看到淡淡的泛红，分明是冬天生冻疮的痕迹；
校服的领口有点卷边，是他穿了两年的旧校服，这些细微的地方，林野都一一画了出来。
他突然想起，之前上数学课时，总觉得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头时却看见林野假装在看黑板，原来那些偷偷的注视，都被他悄悄藏进了画里，变成了细腻的笔触。
“这里的颜料随便用。”林野拉着苏晚走到储藏室门口，推开房门——里面的架子上摆着一排排颜料管，从深邃的钴蓝到纯净的钛白，从明亮的柠檬黄到浓郁的赭石，每一支都崭新如初，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像列队的士兵。
“比你那盒快用完的好用多了，你试试。”
苏晚走到架子前，伸手捏起一支群青颜料，管身光滑，还带着点微凉的温度。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那盒颜料——是母亲去年在超市打折时买的，十三块五一盒，里面只有十二种基础颜色，他用了整整两年，很多颜料管都被挤得扁扁的，管口还沾着干涸的颜料，每次用之前都要先用水泡一会儿才能挤出颜色。
他心里有点酸涩，刚想把手里的群青颜料放回去，林野却走了过来，抓起一支赭石颜料，拧开盖子，往苏晚带来的调色盘上挤了一大团：“试试这个，这个牌子的赭石颜色特别正，画皮肤质感的时候加一点，能显得更细腻。”
苏晚看着调色盘上那团浓郁的赭石，又看了看林野，对方正低头帮他找画笔，阳光透过储藏室的小窗户斜斜切进来，落在他的侧脸上，把他的睫毛照得根根分明，侧脸的线条柔和又好看。
两人坐在地板上调色时，林野耐心地教苏晚怎么搭配颜色——画天空时，钴蓝要加一点钛白，再兑一点点柠檬黄，这样画出来的天空才不会显得生硬；
画树干时，赭石要加一点墨绿，再混少量土黄，这样能表现出树皮的纹理。
苏晚看着林野认真比对颜料的样子，突然觉得“富裕”原来可以是这样的——不是限量版的球鞋，不是进口的零食，也不是昂贵的玩具，而是满屋子的画，是一排排崭新的颜料，是愿意陪着你浪费一下午时光，耐心教你调色的温柔。
“对了，差点忘了这个。”林野突然想起什么，从画廊角落的书架上翻出一本厚厚的素描教材，封面是灰色的，上面印着“光影与结构”几个字，书页已经有点泛黄，显然是被经常翻阅的。
“这个送你，里面有专门讲光影的章节，你不是说画人物的时候总把握不好光影吗？看这个肯定有用。”
苏晚接过教材，指尖碰到粗糙的书页，心里暖暖的。
他翻开扉页，突然看到上面有林野的字迹——是用钢笔写的，字体工整又好看：“别管别人怎么看，画下去。”
钢笔的墨水在纸上洇了一点，像一滴没忍住的眼泪，却让这句话显得更加真诚。
“我之前学素描的时候，总画不好光影，我妈就给我买了这本书，我看了好几遍，后来慢慢就找到感觉了。”
林野坐在旁边，看着苏晚翻书的样子，笑着说，“现在送给你，希望能帮到你。”
离开画廊时，夕阳已经西斜，把天空染成了淡淡的橘红色。
苏晚的画具袋里多了几支颜料——是林野硬塞给他的，有他刚才试过的群青和赭石，还有一支他一直想要却舍不得买的钛白。
走到巷口，苏晚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林野，眼神认真又带着点期待：“下周我给你画肖像吧，就用这些颜料。”
林野的眼睛瞬间亮了，像突然被点亮的星星，他往前凑了凑，语气里满是惊喜：“真的？”
“嗯。”苏晚看着他因为兴奋而微微发红的鼻尖，突然笑了，眼角弯成了好看的弧度，“不过你得配合我，画画的时候不能乱动，不然我画不好。”
“我肯定不动！”林野立刻保证，“你让我坐多久我就坐多久，保证乖乖的。”
风吹过巷子里的干枯爬山虎，藤蔓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在为这个约定鼓掌。
夕阳的余晖落在两人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温暖又美好。
苏晚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画具袋，里面的颜料管硌着掌心，却让他觉得格外踏实——他知道，这些颜料里，藏着林野的温柔，也藏着他们之间，慢慢发芽的心意。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