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除却落款外的字迹几乎尽皆模糊不清,墨痕已被水晕开又干,整张纸可读的仅有落款三字,因而桓喜一怔后又赶忙发问:“你们如何确定这信纸就是这店掌柜的?”
“这信自他枕下发现,不是他的又是谁的?”少女颇为不耐,单手将信纸卷好,又收了起来。
桓喜一想,不对啊:“那你们又为什么要乱翻人家枕头?”
此话一出,银枪少女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没能说出话来。
还是拦下店掌柜的男子上前两步,前来解围:“是我发现的。”
“那就更不对了。”桓喜一笑,“你是一个杀手,为什么要无缘无故找九刃教的麻烦?”
此话一出,一旁持银枪的少女倏地睁圆双目,迟疑极了。她似乎并不知晓此事,桓喜暗自推测。那持暗器的男子她之所以认得,还是多亏她远在都城的二兄在她走前日日念着江湖上近来的危险人物,时不时又塞一二画像予她。
这名男子的暗镖很有名气,因发镖出力时总伴随一声怪叫,他被江湖上的人送了个名号——怪声献花,尹开。
尹开此人是名江湖杀手,善暗中伤人,笑里藏刀,满口胡话,颇难对付。
尹开也立即向桓喜笑道:“什么杀手?我不过一名过路侠客。”
他这瞎编的胡话说得有些水准,毫不迟疑,言笑晏晏。桓喜的话虽令银枪少女迟疑一瞬,但紧接着,她却依然执起□□,向掌柜一指:“哪里跑!”
原来这掌柜的趁着桓喜尹开三两句话间针锋相对的功夫,已经一把推开拦住他的潘椿,跌跌撞撞就又想跑——这围着一整圈的武林中人,怎会让他就此跑掉?
待银枪少女与桓喜三两步近了前,掌柜的已被按在了地上,比起先前更加狼狈。
这倒霉掌柜原本干净昂贵的衣物已被雪水浸湿,被面朝下按住,正连连讨饶。桓喜眼尖,瞥见了在他挣动时露出的里衣袖口,其上绣着一个工整的萧字。
“掌柜的,你是萧家人?”桓喜随即出声。
在江湖中,若提起萧家,便是河东萧家,萧家子弟行事作风向来方雅正直,风评好得不能再好,因而此话一出,按住店掌柜的几人都怔了怔。
店掌柜的趴在地上,也是浑身一僵,一下子没了动作。
看这反应是**不离十了。桓喜叹一口气,又看向毫无意外之色的尹开:“怪声献花——尹开,你为何要陷害这位掌柜,这一纸书信又是从哪儿来的?”
尹开毫不惊慌,只摇了摇头:“你见他姓萧,又知我不过是个杀手,于是一下子就信了他被陷害?”
“不。”桓喜道,“他内劲不佳,无处可逃,而你——若我不问,却已打算退开了。”
听她如此一说,周遭的江湖人方才转头向尹开的位置瞧看过去,这才发觉尹开已退至人群边沿,只消略施轻功,注意隐蔽,三两下便能悄无声息地自人群中消隐不见。
银枪少女骤然皱眉,却是冲着桓喜:“你为何胡说?尹大哥分明是个好人。”
闻言,桓喜一怔,心说莫非她未曾听过尹开的名号?即便如此,既是习武之人,也不应该对江湖事一无所知,应当也听到了方才尹开承认自己是名杀手……
正在诸人僵持之时,桓喜余光忽然瞥见一抹稍显熟悉的身影,她一下记起自己究竟所来为何,忙几步上前,捉了这背离人群将要走离旅舍的人:“哎,端木芷?!”
然而此人转过身来,虽身量与端木芷近似,面带微笑、细眉垂眼,面上有一点淡痣,却并非端木芷,与他特征相似,长得却一点不像。桓喜不掩惊讶,但立即反应了过来——自己找错了人,破庙的学子指错了路。
“在下名为谷行良,并非姑娘口中的端木芷。”男子轻轻颔首,语气温和,道出自身姓名。而后,他像是刚刚注意到旅舍周边的混乱一般,揉了揉自己稍乱的头发,露出了一个略有疑惑的表情:“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抱歉抱歉,是我认错了人……”桓喜抱拳致歉,稍微转过身子,确认了一番尹开及银枪少女的动向,而后才怀抱歉意,向谷行良浅浅叙述了一番发生的事情。
说来奇怪,这掌柜的姓萧,旅舍却并非萧家名下,尹开目的不明,但至少目前没有逃跑的意思。还有,便是这位手持银枪的少女……
谷行良摸着下巴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然将桓喜的话都听了进去,而后嘶地抽了口冷气,道:“我见这位持枪的姑娘面熟,对她手中的枪也有些印象……她似乎是……裴氏……裴冉?”
裴氏?桓喜一怔,犹豫一二:“兄台所说,莫非是指……河东裴氏?”
她不由自主地想:河东裴氏是名门望族,作为关中四姓之一,相比仅在江湖更有名望的萧家而言,无疑更令人惊讶。虽有传言说江湖上的河东萧家也是兰陵萧氏旁支……桓喜忙摇摇头,一下从心不在焉的状态缓了过来,未再重复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几步又回去,向正与诸人争论的银枪少女抱拳道:“姑娘,可否请教姓名?”
少女听了这个问题,毫不意外,显然已经听见了方才二人的对话。她轻嗤一声,昂首道:“河东裴冉!怎么!”
“在下桓喜。”桓喜不温不火,扫视周围一圈江湖中人,见约有半数人面露惊讶,隐有后撤趋势,心里不由暗叹一声。牵扯望族子弟的事情总会变得麻烦、吃力、不讨好,自找麻烦的人毕竟少数。她想着,拱了拱手,又道:“裴姑娘应该听说过,京兆桓家是做什么的。能否行个方便,与尹开和这位旅舍掌柜,随我去僻静处将话说开?”
“说就说,我还怕你不成?对不对,尹大哥?”裴冉轻哼一声,轻快地跃出几步,弯腰扯起旅舍掌柜的领子,将他一把从地上扯起,紧接着动作忽然僵住,忽然张大了嘴巴。
旅舍掌柜不见了。
已被雪水浸湿的衣服下只剩了几捧木棍,他本人已不知所踪,周遭仍留在此处的几名武林中人之间立即发出了一片惊奇的议论。显然,这位不会武功的旅舍掌柜竟当着这么些江湖人的面溜走了。
正当此时,本已走出些距离的谷行良不知何时忽然步至近前,开口道:“桓姑娘、裴姑娘,方才我离得远些所以瞧得清楚,一位身着黑衣的男子带走了萧三与一名书生打扮的青年。”
书生打扮的青年想必就是潘椿——桓喜已经左顾右盼许久,也未能找寻到他的身影。她将潘椿带来,却没能将其看好,实在太过大意,但来不及任由自责感四处蔓延,桓喜已急切道:“谷兄,请问你可有注意他们往哪个方向而去?”
谷行良立即指向自己身后,并让开半个身子:“往这边——似乎是向城里去,但这个时辰城门肯定早已关闭,附近除却一处破庙与这间旅舍,并没有其他能在冬日落脚的地方……”
“不是破庙方向,暂时推断不出具体的目的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桓喜喃喃,紧接着又抬头道,“谷兄,你有看清掳人者的样貌吗?”
还未待谷行良答话,一旁的裴冉忽然抢道:“这夜半三更,掳人者又着一身黑衣,他能看清往何处去已是不错——你还要不要问我们话?若是没什么话问,我与尹大哥可还有事。”
“你的尹大哥也会与我同路去追,不是吗?”桓喜立即回道,已没了再与世家子弟周旋的心思,“毕竟他的目的与这旅舍老板脱不了干系。”
尹开发出一声轻笑,紧接着点了点头,而趁着裴冉一下子闭上了嘴巴,谷行良也终于能插进话来。
“别的确实没能瞧得清楚,不过——”谷行良道,“我清楚地瞥见,掳人者的双眼是绿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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