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枢刚在宴厅坐下，就见凌舟提着酒壶进来，眼底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沉郁。昨夜苏琼姑娘来还画稿时，鬓边别着支玉簪——那是去年沈枢生辰，凌舟特意寻来的北斗纹玉簪，当时只说“送你添个玩物”，此刻却簪在旁人发间，刺得他心口发涩。
“沈兄，今日可得陪我多喝几杯。”凌舟将酒杯满上，酒液晃出细痕，不等沈枢回应，便仰头饮尽。他余光瞥见沈枢袖口沾着的墨渍，想起苏姑娘昨日递画稿时，指尖也有同款墨色，心里的酸意更甚——原来他视若珍宝的东西，沈枢转眼就能给旁人。
沈枢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地灌酒，眉峰皱起：“慢点喝，酒急伤胃。”他伸手想拦，却被凌舟避开，凌舟的指尖擦过他的手背，带着酒气的滚烫：“沈兄哪里管过我……你不是有苏姑娘陪吗？”
这话像根针，扎得沈枢心口发疼。他刚想解释玉簪是苏姑娘借去配衣裳，凌舟却已醉得晃了晃，俯身撑在桌案上，宽松的衣袍遮掩了旁人的视线，鼻尖几乎碰到他的唇：“沈兄，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酒精模糊了理智，凌舟的呼吸喷在沈枢唇上，带着酒的辛辣与他惯有的松墨香。沈枢刚想扶他，凌舟却忽然倾身，唇便重重撞了上来。宴厅的喧嚣瞬间成了背景，沈枢能清晰感受到唇上的温度，和凌舟微微发颤的指尖——这是第二次了，第二次这样失控的触碰。
他僵了瞬，随即抬手按住凌舟的肩，却没推开，只轻轻加深了这个吻。凌舟的手攥着他的衣襟，像抓住救命稻草，喉间溢出细碎的闷哼，满是委屈与不甘。直到邻桌传来笑声，沈枢才猛地回神，将凌舟推开，两人的唇间拉出细弱的银丝，在烛火下泛着暧昧的光。
凌舟被推得晃了晃，醉眼朦胧地看着沈枢泛红的唇，忽然笑了，眼底却满是涩意：“原来……是我想多了。”他起身踉跄着往外走，没看见沈枢望着他背影时，眼底的疼惜与无奈。
第二日清晨，凌舟在自家床上醒来，头痛欲裂，昨夜的吻却清晰得像在眼前。他刚换好衣裳，就见管家递来张字条，是沈枢写的：“昨日你醉了，余下的徽墨我放在你书房了。”字迹工整，语气平淡，像极了寻常朋友的关心。
凌舟攥着字条，指尖泛白。他知道，沈枢是在装糊涂，是在维护两人“君子之交”的体面。可昨夜唇齿相依的温度还留在唇上，心口的痒意像藤蔓疯长——他明明该避开，却偏忍不住想起那个吻，想起沈枢眼底藏不住的温柔。而画舫内，沈枢望着案上那支被苏姑娘送回的玉簪，轻轻叹了口气——他懂凌舟的误会，懂他的委屈，却只能把这份心意，藏在“送墨”的借口里，连一句“我只在意你”，都不敢说出口。
渭水河的画舫里，烛火昏黄，映着案上未完成的《星夜图》。沈枢研磨时，指尖蹭过砚台边缘的北斗纹——那是凌舟上次特意为他打磨的，此刻却让他想起方才凌舟提起“内人明日要去上香”时的模样，心口忽然发闷。
“凌兄近来倒清闲，总陪着夫人。”沈枢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涩，“不像我，孑然一身，倒也自在。”
凌舟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指尖泛白。他想解释，那些妻妾不过是家族安排，他心里从未有过半分在意，可话到嘴边，却听见沈枢继续道：“凌舟，你已有妻妾，你让我如何？”
这句话像道惊雷，炸得凌舟浑身一僵。他猛地抬头，撞进沈枢眼底的落寞，心口像被钝器砸中，酸意瞬间漫上来。原来……沈枢是在怪他有妻室，是在觉得这份情意不该存在？他张了张嘴，喉间发紧：“我……”
“我知道凌兄身不由己。”沈枢打断他，拿起画笔在纸上落墨，星轨画得歪歪扭扭，“是我逾矩了，往后……不会再提这些。”他故意避开凌舟的目光，指尖却控制不住地抖——他本是想叹自己的身不由己，想问凌舟是否也和他一样，被世俗捆着不敢向前，却没成想，竟让凌舟误会了。
凌舟看着他倔强的侧脸，心里又疼又慌。他想伸手去碰沈枢的肩，却在半空停住，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咳：“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他起身时，袖口扫过案上的墨锭，墨锭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极了他此刻破碎的心思。
沈枢没去捡，只是望着凌舟匆匆离去的背影，眼底的湿意终于忍不住漫上来。他明明不是那个意思，却偏偏说出口成了刺，扎了凌舟，也扎了自己。
三日后，友人的赏梅宴上，两人再次相遇。凌舟刻意避开他，只和旁人谈笑风生，杯中的酒一杯接一杯地灌。沈枢看着他强颜欢笑的模样，心口像堵了团棉絮，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宴散后，沈枢在巷口拦住凌舟。凌舟的脚步顿住，却没回头：“沈兄还有事？”
“那日的话，我不是那个意思。”沈枢的声音带着急，“我是想问……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明知不可为，却偏要牵挂？”
凌舟猛地转身，眼底泛红，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沈枢脸上：“那你想让我如何？休了妻妾，不顾家族颜面？还是让你……跟着我受世人非议？”
沈枢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望着他泛红的眼，心口又酸又疼。两人站在巷口的阴影里，灯笼的光映着彼此的落寞，谁都没再说话。那句没解释清的话，像道鸿沟，横在两人之间，明明心里都装着对方，却偏偏因为这误会，连靠近都成了奢望——他们都懂彼此的委屈，却只能把这份情意，藏在沉默里，任由那点暧昧的痒，在心底疯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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