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澜见过大世面,任凭陆鹤眠有什么阴诡手段,他全然不惧,沉声道:“陆公子好厉害,比我们还快一步。”
“哥哥的白鹤好黏人。”陆鹤眠眼神清澈明亮,轻轻收回那根傀儡线,指尖温柔地抚摸清音的喙。
“你怎知它是我的爱宠?”薄澜问。
“小弟只是听得懂他说话罢了。”陆鹤眠道,“它说它是南炤来的,赶了好远的路,肚子饿扁了。”
“你给他吃了什么?”
清音鲜少有这么乖顺的时候,薄澜疑心道。
“一点虾糜。”陆鹤眠眼睫颤动,似是有些委屈,“兄长是怀疑我给它投毒?怎么会,除了兄长,就只有我会一心一意照顾它……”
他越是眉目含情步步紧逼,薄澜越是反感,眼神中满含斥责,厉声唤道:“清音,过来!”
清音抬头看了薄澜一眼,摇了摇脑袋,亲昵地蹭陆鹤眠的手心。
薄澜:“……”
“哈哈哈!有意思!”公孙上尧道:“真是见利忘义,毫无仙鹤之品格!话说当年明宸武神也有一只爱宠是白鹤,听说武神仙殒之后,它被圈养在帝君的别苑之中。仙鹤本因翱翔天际,如今却困囿于金玉樊笼,不知明宸武神泉下有知,会怎么想?”
“会生生世世都不愿与奚休相见。”薄澜道。
陆鹤眠一脸天真,道:“哥哥似乎很讨厌帝君。”
薄澜心想陆鹤眠这个麻烦恐怕是躲不掉了,索性依了他,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妖物。他接过陆鹤眠还回来的清音,语气平静道:“我与他素不相识,谈何讨厌?”
陆鹤眠眉眼一弯,还是那副纯真干净的样子,“无所谓,兄长想怎么讨厌帝君都行,我只希望兄长认我做义弟。”
公孙上尧知道他非池中之物,提前在这里堵人更是来者不善,他站在薄澜身旁轻轻摇头,算是发表自己的见解。
薄澜却道:“好啊,要是与我结拜,永生永世都不能背弃我,你可能做到?”
“当然,若我背叛你,那便灰飞烟灭。”陆鹤眠不假思索道。
薄澜轻叹,灰飞烟灭又如何,他上辈子死相那般惨烈,不也重生了,可见这世上没什么是不可能的,这毒誓听听就好,真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候,任何誓言都做不得数,天道也不会为谁做主。
“兄长这是不信?”
陆鹤眠拿出匕首,毫不犹豫地朝手心划了一刀,直接就要把血往薄澜掌心送,只要薄澜愿意,可以马上用法力吞噬魂血主人的修为。
这是道行极深的噬魂**,公孙上尧看得胆战心惊,心说:你们真的什么邪术都敢练呐!
“兄长可将我的修为尽数拿去。”陆鹤眠真挚道。
公孙上尧啧啧称奇,神色骇然,这陆鹤眠真是个十足的疯子。
薄澜最见不得修士利用魂血赌咒发誓甚至结契,他的后颈隐隐作痛,前世的咒言早就不在了,可他还是记得每每发作时奚休施与他的苦痛。
“我要这个做什么,看不上,你爱给谁给谁。”薄澜语气冷淡,可还是随手扔给他一段白绸让他包扎。
陆鹤眠嘴角显出若有似无的笑意,他垂下眼眸,眼底隐隐发红,“要怎么做,兄长才会答应我?”
公孙上尧终于忍无可忍,选择临阵倒戈,侧身在薄澜身边耳语,“受不了了!你没看出他是个疯子吗?我看他蛮喜欢你的,你就不能先甜言蜜语哄着他吗?等事情弄清楚,我们再想办法!”
薄澜揉揉眉心,无可奈何地点头,妥协道:“好吧,我答应你。”
陆鹤眠面露喜色,脸变得飞快,“真的?”
不是吧,眼角真有泪光!
薄澜推开他的手,“不要动手动脚,我们说好,这是结为兄弟,不是旁的乱七八糟的关系,以后休要在我面前提什么夫君,上一个这样说的已经被我阉了。”
“是吗?”陆鹤眠眸色一暗,打了个寒颤,低眉顺眼道:“知道了,什么都听哥哥的。”
薄澜也不知道他是真乖还是装乖,但妖魔鬼怪多是性情古怪的,只好暂且按下此事,不去深想。
“小人得志。”公孙上尧睨了陆鹤眠一眼,他打心眼里觉得薄澜也不是什么好人,两个人倒是般配。
“吱——”
驿馆里的小厮听见动静,推开门。
“三位这是?”
“住店。”薄澜道。
奚休统御九州后,除了凤鸣台这样的刑狱司,各州主道还设有驿馆,与一般的客栈不同,驿馆虽由私人经营,但要经过地方掌权者的允准。
“如今的梁州是谁在管?”薄澜问。
此言一出,原本妙语连珠的小厮突然安静了,薄澜笑道:“看你这样子,有隐情?”
小厮苦笑道:“您有所不知,梁州是个三不管地界。”
公孙上尧道:“也不能这样说,梁州属于九州,勉强算是归帝君管,可帝君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主要靠我们梁州的各大仙门。”
“哦?依我看,你们管得不怎么样。”陆鹤眠道:“我是南炤人,还以为天下无不在帝君掌控之中。”
公孙上尧道:“呵呵,他先管好自己的家事吧。”
陆鹤眠被他一怼,顿时哑口无言。
这间驿馆庭院宽敞,种有乔松修竹,林间疏落月光,复映于草色之上,甚是风雅。现在正是桃花烂漫的时节,院中竹影半墙,不见一树花枝,薄澜不禁好奇,问:“你们梁州素以桃花闻名,桃英会又囊括了天下英才,为何你们驿馆偏不种桃花?”
“桃花美艳动人,我们掌柜却不喜欢,说这花太浮躁庸俗,不如岁寒三友那般端庄沉静。”小厮解释道。
“你们掌柜清新脱俗,是高洁超凡之人。”公孙上尧闻言,忍不住赞许。
薄澜不予评价,只说饿得发昏。
小厮忙引他们进屋,已是戌时,厅中喝酒吃肉的人不在少数,觥筹交错吹拉弹唱,很是热闹。
薄澜小看这间驿馆了,外面是平平无奇,里面各处无不精致华美。
公孙上尧也是第一回来,低声道:“我听说,梅花驿背后的主人是和真元君。”
“柳颂声!?哎呀可惜可惜。”薄澜闻言,心痛这马上要花去的银两,要是和真元君知道他要来,肯定不用花钱。
陆鹤眠像是知道他那点抠门心思,上前给了小厮三锭银子,吩咐道:“三间上好的厢房。”
“哎呦,实在不巧,只剩两间了。”小厮道:“而且用不着这么多,您给一锭就好。”
“那就两间,剩余的一锭银子你去置办些酒菜,要有麻香酥鸭、酿冬菇盒、牡蛎炸肚,酒取秋月白,再找些新鲜的果子压成汁,用好看的杯盏装。若还有余钱,你就自己留着。”
“好好好,您爽快,小的灵力低微,是无情仙山上的松树精,您叫我阿松就成,店里还有两个兄弟阿竹和阿梅,您随便使唤。阿梅!带客人上三楼。”
松竹梅,恰是岁寒三友。这个阿梅个头最小,按说应该是最年轻的,可他老气横秋,脸上毫无神采,左顾右盼的样子甚至称得上是贼眉鼠眼。
公孙上尧戳了一下薄澜的手肘,道:“容小弟,这陆公子出手阔绰,你要是嫁他,也是不错的!”
“三锭银子就能收买,你当我是什么人?”薄澜道。
公孙上尧道:“反正不是什么富人,富人不会把我没动的糕点全打包进自己的百宝囊。”
薄澜道:“节俭乃是仙界美德。”
三楼的客房最好,他们一行人上楼时途径二楼,薄澜见许多房间内有光影闪烁,不像是烛火,问:“那是什么?”
阿梅似是不喜欢薄澜打探这些,慢吞吞道:“近日比武,许多学子晚上也不忘修炼,故而还穿着鲛绡。”
他虽然对着薄澜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薄澜腰间的佩剑,陆鹤眠不悦,站到薄澜身旁挡住了他的视线。
阿松给他们安排的房间在走廊尽头,虽然偏了点,但也有安静的好处。阿梅一推门,一阵清幽的花香扑面而来。
味道熟悉,但不是香谱上的。奚休少时喜欢清贵之物,有段时间被奚濂幽禁在别院,除了修炼,奚休就让薄澜陪他制香打发时间。
奚休不喜欢那些芬芳馥郁的香,最爱的还是雪中春信。前几日薄澜于琅华殿中重生,醒时闻到的仍是雪中春信。
“桃花换成了梅花,其余的配方都是梁州古方桃夭。”陆鹤眠道。
“公子好厉害,这香安眠最合适不过。”阿梅知道自己不讨他喜欢,故意说点漂亮话。
薄澜没再接话,心想陆鹤眠也有点用处,跟着就跟着吧,总不至于一路跟他到云河,自己这阴晴不定的脾性没几个人受得了,等到有天烦了自然就走了。
阿梅下去招呼厨房准备饭菜了,公孙上尧打着哈欠,先行进去,大大咧咧往那榻上一趟,一脸疲累。
薄澜正要去看那香炉里的东西,被陆鹤眠拦住。
薄澜问:“做什么?”
陆鹤眠神情严肃,低声道:“兄长,这香里掺了东西。”
少年的气息格外灼热,喷洒在薄澜耳边,扰得他心神不宁。
“废话!”薄澜没好气道。
“是鲛油。”陆鹤眠道。
鲛油乃是趁鲛人活着时破鳞剥皮抽筋取出的体油,这种香油提取的法子惨无人道,故而鲛油被奚休列为九州禁物。
薄澜一惊,“你确定?”
“兄长,我是不是一个有用之人?”陆鹤眠笑得腼腆,站到薄澜身后,轻轻趴在他的肩头:“好哥哥,你就信我一次嘛。”
“十六七岁的人了还撒娇,也不害臊!”
薄澜被他甜腻腻的嗓音磨得心里发痒,正要继续斥责他没大没小,忽然听见一声哭喊,可谓是凄苦至极,悲哀至极。
白天见到的那位苏筠姑娘推门而入,瞧见薄澜和陆鹤眠“卿卿我我”,只看了一眼,就扑向榻上的公孙上尧,高声哭喊道:“相公!相公!你可算来了!”
这才半日不见,苏筠已换了身白衣,看着又憔悴了许多,一双美目哭得又红又肿,就连发髻也松松垮垮,不似白天见到的那般端庄。
薄澜走到门外查探了几眼,确定没有人跟着,这才问:“苏姑娘,你怎么知道公孙公子来了。”
陆鹤眠站在一旁,阴恻恻道:“兄长人缘真好,初到梁州就认识了这么多朋友。”
“闭嘴。”薄澜给了一记警告的眼神。
苏筠眼中只有公孙上尧,泪水夺眶而出又簌簌落下,她声音哽咽,哭诉道:“相公,你总算回来了。”
公孙上尧被她抱着,羞得面红耳赤,本要甩开她,薄澜赶忙劝阻:“不可,你先哄着她,顺着她,看能不能套出点有用的线索。”
公孙上尧点头,算是答应了,他咬牙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睁眼时不再挣脱苏筠的手,非但如此,他甚至将她拥在怀里,一脸柔情,担忧道:“筠娘,我好久没去探望岳父了,他老人家可好?”
陆鹤眠:“……”
薄澜:“……”
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脸变得也太快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公孙上尧和苏筠真的拜堂成亲过,看他俩这“郎情妾意”的甜蜜样子,少说也成婚五六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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