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说什么来着,这祸害迟早有一天把咱们一锅端了。”祸辞伸手去摸自己胸前的玉剑,不出意外的,容情已经不在里面了。
宋今安也很诧异,这一段他没什么记忆,那时的他已经魂飞魄散了。
“皇帝死了?”有龙气护体的真龙天子就这么没了?
“没有,襄帝还活着,只是已经久卧病榻不能起身,一切事物都交由国师打点。”
“国师?”宋今安看了过来,“容情?”
祸辞撇撇嘴道:“我记起了一点,他很是有点病。”
那天的祸辞大概是睡了很久,他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的睡一觉了,恍惚间,有人轻柔的帮他卸去盔甲,擦洗干净了满身的脏污,还细细的在满身大大小小的伤口上上了药,祸辞睁不开眼,只能嗅到丝丝缕缕的药香。
许久之后,一个白衣公子自帘幔后走了出来,身材高挑眉目如画,墨一样的黑发上束着桂花纹样的玉冠,竟像是画里走出来的。
他在塌前静静的伫立了良久,直到睡在上面的男人缓缓的睁开双眼。
“……今安!”祸辞挣扎着要起身,可一抬头又重重的摔了回去,他浑身软重,像是连骨头都是酥的。
白衣公子摸了摸自己的脸,露出一个透着诡异的笑,他上前一步轻轻蹲下身来:“我果然没看错人,寻常人中了这个药少说要去半条命的,你竟然只躺了一躺便醒了,将军好生厉害。”
祸辞头晕的厉害,几乎听不清他说的话。
诡异的今安拿起帕子,轻轻擦拭掉他额角的冷汗:“障碍我已经为你扫清干净,将军你可要快些好起来,万万不能误了要事。”
祸辞捏住他的手腕,眼角几乎要逼出泪来:“你为何骗我!”
今安的视线游移到自己的手腕上,饶是他的手背已经青筋毕现,也克制着没有弄伤了自己。
“我骗你?”他勾勾嘴角,露出一个从来没有过的表情,平静压抑着疯狂。
“就当我骗了你罢,”他的手轻轻抚摸过男人的脸,像在欣赏什么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宝:“你会明白的,我会把全天下最好的都送到你的面前……”
一阵甜风从他袖间蔓延出来,像丝丝缕缕吐着信子的毒蛇,顷刻间让男人再次陷入昏睡。
自那以后,祸辞总是在昏昏沉沉间,偶有清醒的时候,他会坐在一辆装有两个轮子的木椅上被推出去赏花晒太阳,他会恰到好处的见到一些人,有的是朝廷重臣,有的是贵室宗亲,甚至还有他那忠心耿耿的副将。
副将看不懂他眼睛里的神色,只顾着低头抹泪:“将军可有恢复之法?”
白衣公子将祸辞那执剑握枪的手包进自己掌心,细细婆娑他指间薄茧:“我已请了名医替将军诊治,相信不久就会有起色,定是不会误了大事。”
副将欲言又止,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祸辞,又看了看缱绻多情的国师,总觉得哪里有些他说不出的怪异,他在军中时日日伴在祸辞左右,自是知道将军待这位今安公子有多不同,遂稍稍放心,可如今打完一仗回来,天竟要变到如此地步了?
“……将军……真要在十日后登基吗?”
国师抬眸看了过来,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阴鸷却令人头皮发麻:“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吗?”
今上病重,皇嗣凋零,满朝文武,还有谁抵得过一个祸辞?
副将再一次看向旁边的祸辞,那男人无悲无喜的静静坐着,眉如远山面若冠玉,周身戾气褪尽后俨然换了一个人一样,真像是个蜜里养大的贵公子。
他甩甩头,将军可不就本来就是贵公子吗?虽然一直与他们这些粗人混在一起,可也真真是好生教养出来的正经侯爷,战场上杀伐果断有勇有谋,私下也从来不端少爷架子,吃常人不能吃的苦,受常人不能受的累,这样的人接管天下,也算深孚众望。
副将压下心头不安,躬身告退,没看到祸辞嘴角渐渐溢出来的血迹。
国师回过头,利落的捏住他的脸颊迫使他释放出咬出血的舌尖:“又咬舌头,真是不乖。”
他轻轻凑了过去,鼻尖几乎要凑到男人的脸上:“如此让人不省心,就罚你……罚你切肤之痛吧!”
他放过掐着祸辞的手,转身从墙上取下那把掉了剑首的旧剑,想也不想的照着自己的手臂划了下去,祸辞瞳孔骤缩,看着眼前的白衣瞬间被鲜血染成红色,喉头一腥,呕出一口血来:“今安!”
今安任由那血落了一地,疼的剑也握不住,旧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你想说话,开口便是,每次都咬舌尖痛醒自己,真是让我好生心疼,”今安摇摇晃晃的走上前来,柔柔地趴伏在他的膝盖上,浑身散着说不尽的风情:“你让我心疼,我就让你心疼,互相折磨就痛快了?”
祸辞咬牙抬起手臂,想摸一摸膝头那人的头发,可终究是气力不济,抬到一半就软软地垂了下去,手指顺着脖颈滑下,勾住他的领口,带歪了那截雪白的衣襟。
国师命人把祸辞推到窗外的桂花树下,自己回房上药换衣,出来的时候祸辞仍然死死盯着他,目光黏在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他心头软了一些,蹲在地上去理他被风吹乱的头发:“你不想住在宫里,我就送你回将军府,你想见到他的样子,我便日日让‘他’伴在你的身边,你还想怎样?”
祸辞定定的看着他,眼睛里只装的下这天地间的一个白点,今安轻笑,摸了摸他俊美无双的脸:“我要先回宫一趟,你在家等我,不要做什么让我心疼的事,知道吗?”
祸辞眨眨眼,今安满意极了,摸出一颗红色的小药丸塞进他的嘴里:“一炷香后你可以活动活动手脚,写字画画自是没有问题,但莫要想旁的事,也不要想着用什么方法传递消息,你也不想看到‘我’这具身体挂在城楼之上吧?”
祸辞咽下那腥甜的药丸,满口都是黏腻,片刻后他哑着嗓子开口:“今安!你……你快些回来。”
今安起身,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后,转身离开。
祸辞静静的坐在树下,直看着那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他动了动手指,宽大的袍袖下,掩藏着一枚小小的玉石。
男人脸上的柔情褪去,眼底有寒芒闪烁。
妖术惑人,他的东西,你也配戴?
祸辞让人把笔墨搬到树下,抖着手画了一张又一张人像,每一张都是同一个男子,目似点星温润如玉,他咬破了手指为他点上朱唇,然后在心脏的位置烙下一个深深的指印,可每一张都是那样的死气沉沉,连一丝风都不肯吹来。
小厮看不下去了,把新换的温茶推到他的手边:“将军,国师晚点就回来了,不如您歇一歇,喝点水吧?”
祸辞侧头看了过去,小厮被他眼中的戾气吓得双腿一软险些跪下,手指一抖茶杯掉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他慌忙去擦洒落在祸辞腿上的茶水:“将军恕罪!将军恕罪!”
祸辞将手中的笔放下:“无妨,帮我换件新的衣服吧。”
小厮如蒙大赦,擦着冷汗去推木椅,没看到祸辞拉他起来时悄悄藏下的碎茶盏。
小厮把祸辞推进房内,后面呼呼啦啦跟着进一帮侍从,祸辞眉头一皱:“换个衣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吗?”
小厮为难道:“国师有吩咐,不能让将军自己独处,小的……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将军莫要为难……”
祸辞哼道:“你不是人?”
小厮一愣,祸辞一把将桌子掀翻:“我如今连换个衣服都要被这么些人围观了么?都给我滚出去!”
众人被骇了一跳,胆子小一点的已经吓得腿肚子直转筋,小厮慌忙将他们轰了出去:“都去外边侯着没得惹将军不痛快!”
屋内终于清净下来,祸辞稳稳坐在木椅上,由着小厮跪在地上解他颈间的扣子,祸辞静静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将军还穿玄色吗?”小厮也就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不是府里的旧人,做事妥帖嗓音尖细,是个会察言观色的。
他没听到祸辞回答,悄悄抬眼看了过来,不想正对上一双漆黑无波的眼睛,小厮心里一抖,立刻就要起身呼救,可还没来得及张开嘴就被拧断了脖子。
祸辞毫不犹豫的把那片茶杯碎片插进心口,血簌簌的顺着手指流下,他眼皮也没眨一下,抬手把那块玉贴了上去,玉石顷刻间被染成了红色。
他静静的坐在那里,面上没有一丝表情,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屋子里静得令人窒息。
手中的碎片深深扎进掌心,他感觉不到疼一样死死的握着,片刻后再次抬起手,顺着胸口割出一道狰狞的血痕。
皮肉混着血水翻开,伤口深得几乎要剖出心脏。
祸辞疯了一样的把那块玉放进心间,用染血的手死死压住。
“出来,”男人唇色苍白,连呼吸都颤抖起来。
你是我用心头血滋养出来的玉灵,你的本能就是爱我,你说稍后就来找我,出来!!
宋今安痛苦的捂住眼睛,被身边的男人摁着后脑拉进怀里。
“不痛的。”男人的声音从胸腔传来,如天边闷雷,一声一声击打着他的耳膜,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鲜血淋漓的男人,仿佛又想起了当时那种心如刀绞的感觉。
那是痒,是麻,是顺着血液钻进心脏里,潜入四肢百骸的绝望,是把血抽干把泪流尽也改变不了的无助,就算把自己撕碎,也会顺着每一个毛孔爬出来的无力感。
没人知道。
宋今安仓惶地摇头,眼泪从指缝流出,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走后,他竟然这样痛苦。
后来的每一天,他都会取一碗新的心头血将那玉放进去,直到再也握不住那刀,再也无力割开一块皮肉。
那块玉顺着他的手指滑落,掉在地上碎城两半,犹如小玉灵在战场上看到的那样。
“对不起……”宋今安痛苦的闭上眼睛,不敢去想当时的他是怎样的绝望,祸辞心里忽然病态的痛快起来,他低头狠狠咬上那截几近透明的耳朵尖,直到口腔里传来淡淡的血腥味才恍然回神。
将军府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国师惊慌失措的奔了进来,一入院就看到满地的血污。
祸辞又穿上了那身战甲,剑上的血迹还在滴落,握剑的指尖却已冰冷。
他静静坐在树下,金黄的桂花铺了一地,落在地上的将军盔上。
“给我说个清楚,”男人犹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淬了冰的针,将容情定在原地。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颈间,当他发现颈间那块润玉丢失了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天地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困得住他,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你若杀不了我,我就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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