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宏急道,“到底什么错,你说了不行嘛?大师兄都这样了,怎么猜的出来啊?”。
林昶并且不管,只沉声叫声,“程又直”。
程又直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浑身就像是被烙铁灼了一下,继而就有腐臭的味道生发出来——
他当年进诏狱时还不满十二岁,本着‘恤刑’的原则,倒还没对他动大刑,但他也是见过的——
那景象,那味道,现在还像是在眼前一般——
程又直并不是他原本的名姓,他原本叫程直——
依因‘媚上欺下,杀戮聚敛,窃权罔利’等一类名头,惹得朝野上下人人侧目的前朝首辅程勋,给自己两个儿子起名,一为直;二为清。
此事好长一段时间内为引为朝野笑谈。
朝臣官宦虽然慑于首辅权势气焰并不敢公开谈论,但也控制不住他们私下论言,程又直第一次还是在父亲给他请的西席先生那里听见的,父亲也听见了,从那以后他再没见过那个西席先生。
后来名不见经传的三皇子,在其贴身宦臣林昶的经略谋划之下,在夺嫡之争中取得胜利,老皇帝病逝登极以后,首一件事,便是在铺天盖地的弹劾折子的推动之下,下令严查清查盘根错节的前朝佞党势力——‘程党’。
程直还记得,清查之初,就只让父亲居家戴罪,父亲因此上了数道陈情折子,还将他和弟弟阿清,甚至还有出生未几还未取名的三弟,改换了名字,分为:程又直,程又清,程又枉。
言外之意,就是父亲他又正直,又清白,又冤枉——
但那最后具为一折的,可谓‘恶贯满盈,罄竹难书’的三百二十七条罪名,实在没法成为父亲又正直,又清白,又冤枉的有力佐证,最后以致抄家灭族之结局。
弟弟阿清入狱未几就即病死狱中,合族就剩了他和阿枉——
那时还不是他的先生的先生来诏狱看他们,他在他就要离开时不顾一切地喊了那句‘先生留步’,并请先生收下他,听先生回首时略带些失神的语气叫他,“阿偿——”。
他立即反应过来,“偿、阿偿,阿偿愿毕其一生,以此身此躯,来偿还程氏于先生家族造下之罪孽。请先生收下阿偿——”。
当年父亲能荣登首辅之位,便就是威逼利诱诸臣构陷当时的首辅林铮谋反,以致林氏一族举族葬亡,只就剩了不满十二岁,而为排除在死刑之外,没入宫府的幼子林昶,亦即他的先生。
是以,程又直宁愿一辈子做只为偿还罪孽的程偿,都不愿做那个听来满是讽刺的程又直。
程又直从短暂的失神中回过神来,听见先生说是,“你要再继续躲在阿宏身后,别怪林某不给你留脸面。”,就伸手推开了抱护着他的师弟,“阿宏,你站到一边去。”。
程又直拼力恢复了他本应该有的姿态——
“先生收我,罪臣这副身躯皮囊,任随先生掴打挝揉。”
“你一刀杀了我,哪有放在身边,随时磋磨凌辱,来得痛快,来得解恨。”
这是他曾许下的承诺,既然是承诺,就必须践行——
课业如何不再重要,过错如何不再重要,甚至不需要这些由头,他也该伏身承接下这些暴怒笞挞,只——
“阿偿愿意承受一切,还请先生日后再不要那样叫我了,程又直当年已经死在诏狱了,现在这世上就只有阿偿——”
程又直拼尽全身力气说完这一句,就沉默地伏下身去,沉默地承受他的罪孽——
直到周围的一切逐渐模糊,恍惚之中听见一句,“来人!”那之后好像是有人进来了,应该是院里值守的小火者,先生又吩咐道,“用我的板子将程奉御送到我宫外的宅邸里去,要是中途醒了,告诉他,居家反省,半月以内,不许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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