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看着窗外几个嬉闹着的孩子,他们与很多很多年前,她和张承霖初相见时一般大。
风月突然弯唇笑了,乱世已然过去,这些相识于和平盛世的孩子们,在十几二十年后,总会成就许多许多对让人羡慕不已的好姻缘。
这是在乱世重逢的他们永远都得不到的奢侈。
风月回到病床上,看着头顶病房里洁白无瑕的墙壁,苍白的唇轻启,喃喃唱着:
“民国二十五年初冬下了一场大雪,埋了旧城,葬了故人……”
——
国家抗战纪念馆馆长顾诗月女士逝世的消息风卷残云般迅速传开,许多国民自发哀悼,纪念这位为了国家抗战纪念馆做出无数贡献的女子。
不管是她身上担着国家抗战纪念馆馆长的名头,还是她为国家抗战纪念馆做出的贡献,都值得她被载入国家抗战纪念馆的史册,被后来人记住。
只是她留下的资料实在少,从张承霖家找出来的曾经花月楼容姨给她的档案里,也不过有一个她的原名“顾诗月”,两个时间,一个是她的生辰“一九零五年九月十九日”,一个是她曾经进入花月楼的时间。
其它再无一点关于她的信息。
撰写史料的文书先生来自上海,说:“没记错的话,顾诗月应该是曾经上海顾家那位大小姐,等我找找那位的生辰和顾家被抄家的时间对一下。”
撰写史料的文书先生写完了关于风月的介绍后,国家抗战纪念馆有话语权的几位一起开了个会,对于那资料里的大部分都没有异议,但是就风月的籍贯一处,纪豫行和戴紫凝持了不同意见。
戴紫凝说应该是山东,张承霖家在山东,她后来随张承霖生活也在山东,与张祈中也是,于情于理山东才是她最后落叶归根的落点。
纪豫行说就是上海,顾诗月生于上海,长于上海,和张承霖年少相识也是在上海,更何况,对于张承霖而言,上海才是他的家。
两个人各执己见,谁也不肯让步。
最终双方僵持不下,戴紫凝话锋一转,将话头抛给了新杰:“你跟在张承霖和顾诗月身边最久,你说,落在哪里最合适?”
新杰先看看纪豫行,又看看戴紫凝,最后语气很是坚定地说:“上海。”
戴紫凝:“?”
“先生以前说过,等战争结束了,”新杰想起往事和故人,眉眼间带上几分悲凉,却又笑着开口:“他和风月小姐要回上海安家的。”
他说“回”,不是去。
自始至终,他都承认上海才是他的家。
这件事就此落下帷幕,尘埃落定,风月的相关信息随之传出去,曾经那些在年少时被顾诗月惊艳过的公子小姐,一时间听到这个消息又不禁黯然神伤。
风月追悼会那天,庄尔懿也来了,与何中华站在一处,讨论着那年浦渝商会换届大会上那没有结局的问题。
“你看我就说吧,她身上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好像某个分别多年又重逢的故人。”
庄尔懿话音落下,何中华这回没像那时那样反驳,而是说:“不是像,她就是那位故人。”
两个人对视一笑,何中华开口又说:“而且你那时乱点的姻缘,你说到这算不算也是某种圆满?”
庄尔懿有些失神,没有回答何中华的问题,而是又开口,“那时候我和风月说起顾诗月,我说‘她那样不近凡尘的月亮,又会为谁折腰。’”
“风月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一定会是一位很好很好的先生’。”庄尔懿说着,回忆往昔,又突然笑了:“她那时就已经告诉了我答案,是我没往张承霖身上想。”
“是啊,”何中华听了她的话,微微勾唇:“很好很好的先生。”
戴紫凝从正厅出来,隔得远远的,听着何中华和庄尔懿的对话,不禁想到前不久,在医院里医生说的话:
“她这病来势汹汹,若只是因为操劳过度,吃些药好好休息休息总能见好的。”
“这么久了没见一点好,是因为相思成疾。心疾这东西……药石无医啊。”
原来……她这病根,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种下了么。
风月的追悼会是戴紫凝牵头在办,所有党内人士也不得不重视起来,纷纷前来参加追悼会。
纪豫行来的不算早,只是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上午时党组织刚刚批下来的一份红头文件——
追封张承霖同志为“民族英雄”。
纪豫行上过香之后,将那份文件放在了香案旁,他想,风月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戴紫凝在山东处理完风月的后事后,在回北京时,带走了张祈中。
说她自负也好,说就事论事也罢,她不认为有任何人会比她更适合,陪伴张祈中的成长。
*
一九五二年春天,新中国成立之初,国家重视工业发展,百废待兴之际,国家要用钱的地方很多。
趁着自己的意识还算清醒,他与蒋潇潇和蒋冠宇洽谈过后,让蒋潇潇代自己给当时的华东负责人纪豫行写了封信,说想见一面。
这件事其实更直接的可以找当时的上海负责人何中华谈,但蒋元兴觉得,自己在这条食物链顶端站了这么久,别说是纪豫行,就算是主席他也是有资格见的。
退而求其次约纪豫行代表自己放低的姿态,里面潜藏着对国家的忠心。
纪豫行比何中华更有发言权,很多事情处理起来都要更加方便一些。
纪豫行去医院的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是个即便是在春天里也很不错的天气。
“蒋老。”纪豫行进了病房门先打了个招呼,然后把带过来的礼品放到一边。
十余年时间转瞬即逝,当年上海人见了蒋元兴还会称呼一句“蒋先生”“蒋老板”,那时候他是势均力敌的对手,是并肩作战的朋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对他的称呼开始变成“蒋老”“蒋叔”,他的位置开始从上海滩的大佬、国家首富,变成一位很值得尊敬的前辈。
长江后浪推前浪,无论商界还是政界,年轻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纪先生。”蒋潇潇和蒋冠宇站在一旁,很是认真地和纪豫行打了个招呼。
蒋潇潇也在不动声色地审视着此刻坐在蒋元兴病床边,谦虚有礼进退有度的纪豫行,这个阿霖曾经最好的朋友。时代更迭,历经十数年战火纷飞,他早就已经出落得更出类拔萃,也更能让人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他。
“国家要发展工业,我手里有几个钢厂、机械厂、东北那边有一片油田,战争的时候我蒋家没出多少力,如今太平了,我老蒋总不能还独善其身。”蒋元兴说着,突然咳嗽了两声,之后不舒服的喘着气。
纪豫行稍稍起身,从床头柜端起蒋元兴的杯子,亲自倒了水给他。
蒋元兴一辈子做上位者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很是自然地接过喝了几口。
喝完了还又递回了纪豫行手里。
纪豫行浅浅笑了下,给他把杯子放回床头柜上,听他接着往后说。
“所以我打算将部分工厂、油田给国家,助国家工业发展一臂之力。”蒋元兴顿顿的说着:“今天叫你来,是想让你帮我往上打个报告,如果领导同意,让潇潇去和你们签合同,如果领导不同意,也就算了。”
纪豫行听完他的话,沉默片刻,说:“好,这件事交给我,您等我消息。”
纪豫行回到家的时候,恰好遇到最近在上海出差,随着纪汝琼住在他这边的戴紫凝
纪豫行就顺嘴把这件事和戴紫凝提了一下,不算越级汇报,他只是想听听戴紫凝的看法。
戴紫凝听了他的话,只是点点头,说出这件事背后的利害关系:“蒋元兴在这个位置上几十年,他当然比谁都清楚,蒋家势力太大,如果国家要整顿市场和资本,那绝对会先拿蒋家开刀。”
“我站在或许会行整顿令的角度上说,这个令如果我签,我也会先签蒋家,所以他先发制人,主动交权,换蒋家在上海的安宁。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很聪明的商人。”
“那这件事……”纪豫行最后还是问了一句,也是想顺便看看戴紫凝的态度。
“打报告吧,”戴紫凝笑着转身进了屋,声音顺着风飘过来,“中央会同意的。”
中央的审批是一个月后下来的,比戴紫凝料想的都要快很多。
中央签合同的人是跟着审批一起来的,蒋潇潇带着蒋元兴的旨意,守住底线的同时有意让步,给了国家最多的利,所以合同签的也很顺利,中间没有任何挫折。
签合同的时候是纪豫行跟着一起来的,中央签合同的人走后,蒋潇潇和纪豫行一起往外走,蒋潇潇由衷的说了句:“谢谢啊。”
“可别,”纪豫行笑了声,“我可担不起你这句谢。”
蒋潇潇挑眉,侧目看他。
“以前和阿霖在上海的时候,”纪豫行说,“可没少得你的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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