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让冼心感到惊怕,她凑近细看棺木里的面庞,这分明是姥姥啊。古宅里,一些人在棺椁前跪坐几行,行跪拜礼吊唁,他们的面目看着熟悉又陌生。
沿着手臂的麻布白袖,触摸到覆在额头上的方巾,冼心再低头打量自己身着跟屋内人一样的丧服,悲伤的眼泪依旧止不住的掉下来。姥姥怎么会在这里躺着,而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哭泣。
她猛的奔向屋外,伫立在院落中央。轻盈的白雪漫天纷飞,落在灰瓦上,映照在山墙间,飘向游廊木柱,荡到角落的青苔中。弯曲的游廊,古朴的小径,这庭院,不就是梦里的地方吗。冼心抬起手,掌心缓缓摊开,雪花轻落在手心上,真真的凉。
“娘子,屋外冷,别冻着。”一位年轻的女子小碎步上来为冼心披上了冷青色的翻领披袄,渐觉暖意。
“你是?”冼心轻声道,匆匆擦拭脸上的泪水。
“娘子,奴婢是彩蝶呀!老夫人离开了,我们都很伤心,娘子可别哭坏了身子。”女子急切地说着,不时便用手帕半遮着脸,呜呜抽泣起来。
不等冼心问个明白,一中年男子从屋内向她走来。
彩蝶见状,抖了抖精神,微微低头行礼道:“崔总管。”
他转头向冼心:“姑娘,受累了,接下来的事情卑职会处理妥当,还请放心。老夫人走前留给你一封书信,命我此刻交与你。”随即崔总管从衣袍里掏出一封书信,呈给冼心。
冼心不知言何,呆愣着顺势接下信来。心里想着这位一模一样的姥姥,不知所以,又不觉落下泪来。
“彩蝶,先送姑娘回房里休息,待安排老夫人下葬之时,我再叫你,让姑娘见老夫人最后一面。”崔总管交代道。
彩蝶便挽着冼心穿过游廊,引去别院里。
这是一处离正堂很近的院落,踏进院子,一处假山,盈盈翠竹,一抹红叶飘零,山下一石潭,浮有几片莲叶。转眼观其右,一株玉兰下满是红的白的山茶半开着。抬头望,“玉茗斋”牌匾陈旧却干净。
彩蝶打开房门,引冼心进屋落座在侧旁的小圆桌椅凳上。小女仆端来一壶茶水,倒上一杯呈到冼心面前,“娘子,请饮茶。”
彩蝶说:“娘子,老夫人一走,你怎么像变了个人,两眼无神,从前的你可多灵动啊,你可别吓唬奴婢。”说着看了两眼冼心放置在桌上的信,便匆匆收拾出了门,缓缓将门关上,道:“娘子,若有事,唤我,奴婢就在屋外。”
这一封姥姥的信,充满了太多冼心的疑惑,她打开笺纸,细细读来。
“冼儿,勿哭、勿念。祖母老了,纵使不舍,也终有一别,再没法陪你走以后的路了。还记得六岁时,你母亲将你带回洛河镇托我照看,一个爱哭的机灵鬼,我一看便喜欢。这一晃眼就是十年有余,已是心满意足了。”
冼心的泪水已然止不住。
“人总得有个安身立命之处,总要有爱你护你之人。你父亲在嬴安为官,走水路上都城嬴安去寻你父母吧。崔总管会护你左右,待你安全到达苏宅,祖母才能安心呐。别责怪你的父亲母亲,他们也是有苦衷的。祖母会祈求上天赐你多福的,前路未知,还须多留心些。别了,我最疼爱的冼儿。”
嬴安?父母?冼心想着:“这与我何干,与现下的苏冼心又有何关联,怎么能回去上海,若回不去,我是该听姥姥的,还是不听?这信并非给我的?我还得去一探究竟。”
冼心擦干眼泪,起身看着这屋内陈设,梳妆台在一扇微微打开的窗户旁,台上有一菱花镜,她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模糊又真实的自己,流着泪但依旧姣好的容貌,微皱眉头。
窗户右侧有一书桌,椅子背后书架高立,屋角有一古筝放置稍远,旁有一条案上放有一盆洁白的山茶花,颇为素雅。书桌上笔墨纸砚均有,香炉未用,几张画作压在桌上,冼心翻来一看,花卉、山水浅浅几笔,倒也逼真。
砚台边有一铁盒,冼心打开来,里面放有一枚圆环龙纹玉佩,七彩麻绳连着青铜四季平安铃,冼心将其拿起,铃铛坠落向下,连着一枚青铜小圆铃铛,叮当作响。忽而冼心觉着头疼,她手捂着头,左右摇晃。
些许画面浮现,母亲叫唤着冼儿,教她弹琴;在洛河镇,母亲走了,冼儿哭喊着她留下;祖母领着冼儿玩乐,跟随祖母观看骑马比赛,祖母时刻爱护着冼儿;冼儿跟一少年在街上嬉戏打闹。
冼心的记忆在错乱着:“我怎么会有冼儿的记忆,这难道是我的经历?是我的平行世界?”
门外轻轻的敲门声,是彩蝶:“娘子,我能进来吗。”
冼心头疼得厉害,弱回一声:“进。”
彩蝶端着饼酥放置在桌上,紧忙跑来:“娘子,你可是身体不适?快来坐下,吃点东西。”
冼心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彩蝶,你可知那铁盒里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你平日里佩戴在身的玉佩和铃铛啊,玉佩是老夫人赠你的,至于铃铛嘛,娘子告诉我那是你的宝物,护你平安的,可有大作用,好像是名叫慕里的哥哥送给娘子的。”
“慕里哥哥?”冼心疑惑。
“我打小就在老夫人这里,每次提起他的名字,老夫人便交代我们不该问的不多问,时间久了便渐渐忘了这事。”彩蝶道来。
“娘子,崔总管让咱们一会儿去便房,见老夫人最后一面,便要安排出城下葬了。”小女仆在门口唤道。
“嗯。”冼心应了下来。
来到姥姥的棺柩前,看着眼前端庄,精致,祥和,大气的姥姥,有一丝的威严,又有一些的亲和。这是我的姥姥,我是祖母的冼儿。在上海要跟姥姥分别,在这里,同样只能分别。冼心哭泣是为分别,也悔自己的逃避。而冼儿庆幸没有逃避,陪伴祖母到了最后一刻。
“姥姥,我会去嬴安的。”冼心默想。
次日,宅院有人急匆匆叩门,喊道:“苏冼儿!”
家仆见状,赶紧开了门。
“娘子,陆二郎又来寻你了。”彩蝶看向正随意拿着书架上书籍品读的冼心。
“陆二郎是谁?何人?干嘛如此匆忙?”
“娘子,这可不能忘,他可是你在洛河镇最好的朋友!咱洛河镇鼎鼎大名盾奇门的二郎,娘子常跟他做着闯荡江湖的梦呢!。他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模样,生怕你听不见他来了似的。”彩蝶笑着说道。
冼心头脑里忽而闪现记忆里一起玩耍逛大街的少年,冼儿唤他,陆承焕。
冼心换上披袄,走过庭院,去往大门接应。
“苏冼儿,你可还好?”陆二郎问道。
冼心打量着眼前这位男子,英气的眉眼,立体的五官,小麦似的肤色,身着翻领深棕底色胡服,并有金色花纹衣缘,带丝绸质地,潦草中显有精致。
“你可是呆了?”陆承焕手掌在冼心眼前晃了晃。
“可否带我上街逛逛。”冼心问到二郎。
“那还不容易?走!”承焕快快应道。
古城洛河,坊间街道人来人往,食楼、茶摊、酒肆,小商贩铺子,好不热闹。远处高大宏伟的建筑在雾气中隐约浮现,寺庙的钟声缓缓悠荡。
陆承焕边走边兴奋地左讲讲右说说,冼心不知作何回答,便不停“是是”回应着。
“店家,来一个胡饼,热乎的!”承焕喊道。
“好嘞!来,好吃的胡饼嘞。”
陆承焕随即将胡饼一分为二,递给冼心一半。冼心接过饼,狠狠咬了一口,心里默想:“苏冼儿,你的朋友我交了,你可要帮我找到回家的路。可是,苏冼心,何处是你的家呢?”
“苏冼儿!就该这样吃饼。什么时候能再约上你去骑马打猎,来我家给你看我盾奇门最珍奇的武器,我可从来没告诉过别人。”陆承焕的话没个完。
“陆承焕,我要去嬴安了。”冼心看着他的脸。
“为何?多久出发?什么时候回来?”
“我要去寻我父母了,不知道会不会回来。”
“你要丢下我,独自闯江湖吗?你人生地不熟,万一在路上有个好歹,那可如何是好?没有我护你,你能顺利到嬴安吗?”陆承焕就差没说跟冼心一起走了。
“不用担心,有崔总管一路护我,不会有事的,待我弄清楚一切之后,我会回到洛河的。但现在有太多秘密需要我弄明白了。”
“行,那你先去,待我回家请示阿耶,准允后便来寻你!”陆承焕心急迫切。
“好,我在苏宅等你。”
回到祖母的宅院,望着这梦中的场景,冼心不禁叹到自己的形势,她只能随着祖母的指引去探寻前路了。
崔总管在门前,见冼心回来,上前迎来:“姑娘,明日我们便出发,路途遥远,我们乘船前往。我已吩咐彩蝶收拾必要的行李。宅里的事宜我也交代妥当,待卑职送姑娘安全到达嬴安后再回来守住老夫人的宅院。”
次日,冼心和彩蝶乘着马车,崔总管骑着马,向码头驶去。下马车后,冼心回头看着洛河镇,思绪良多,转身便上了船。
悠悠河水,不安心境,曲折前路,唯有前行。何不做个不一样的苏冼心。
腰间的玉佩和铃铛迎着河风,微微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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