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韵夹着步子从人群中走出来,官服之下的两条腿已经颤颤巍巍。
呼哧。
她半点缓冲不带地跪在了地上,膝盖与地板撞击的声音响彻大殿,就连身后低着头的大臣们都忍不住抬头去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微臣在。”
……
大臣们注意力都在殿中跪着的林韵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龙椅之上坐的人面色明显顿了顿。
半晌,大殿之上的人终于开口道:“陆尚书你也来。”
站在林韵不远处的陆薄奚闻言抬脚上前两步,走到林韵身边,迟疑了片刻,随即肃然在她身边跪下。
……
“朕可有说是何事你们便跪?”萧黎定声色寒凉,语气中平白增添了些诘问。
慢一拍才察觉到膝盖爆痛的林韵,眼角不自觉泛上了些红晕,她鼻尖微红,抬头去看金銮殿龙椅上坐着的人。
春日晨时的一缕阳光掠过木窗铺洒在萧黎定身上,映照的他整个人的气质比平日里似是柔和了些许,视线倏然交汇,又在片刻之间分离。
“起身吧。”他居高临下地开口,“此次玊州之行陆尚书与林侍中有赫赫之功,各赐黄金白两,明珠一颗,以示奖赏。”
“谢皇上恩典!”
两人一前一后开口道,林韵不动声色地向身旁站着的人看去,不知为何,明明是个清明的书生模样,可每每接触都让她潜意识觉得不适。
待两人退回原位,萧黎定才在此开口问道:“众爱卿可有其他事要禀报?”
大臣们闻言纷纷左顾右盼,一番躁动后,却无人上前。萧黎定坐在殿上看的清晰,
“今日便到这吧。”
便见人起身离去。
“退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待萧黎定一走,大殿之内才恢复了些许人气。
“唉。如今这……”
一位身着绯红官服的年轻人叹息道——“你不要命了!想要包住你这脖子上的脑袋,就少说话,言多必失!”
林韵站在人群里察觉到今日殿内的气氛比往日要严肃许多,就连今日下朝后,一贯约着去书坊的几位青年人都安静的出奇,隐隐还有几缕视线游离在她身上。
这其中的利害不言而喻。
如今丞相薛妟倒台,最后一股权利收回皇帝手中,真就成了如今这普天之下第一掌权人也是唯一掌权人。
但皇帝精力再怎么充沛,也从不可能面面俱到,那局面必然是再度放权。
连日来,皇帝的侧重对象已然十分明显,恐怕出了那位传说自小带在身边的裴大人,便是这玊州之行的几人。
据林韵原身的信息来看,裴应惟似乎并不喜欢名利,若是两人自小认识,裴应惟又是皇上为数不多的身边人,怎会不允其名利,但自皇帝登及以来,他还是一名不起眼的小官,可见此人抱负并非在此。
既然她能看清楚这层,那朝廷中的其他大臣必然也能看出来,唉恐怕这今后的日子不好过喽!
她心不在焉的一边往殿外走着一边思索,现下大周的选官制度似乎还是大臣内荐和世袭?
要不一纸奏疏来个科举制,给大周开启一个卷王时代?
让众人分分心,别再惦记着她这个整日想跑路的倒霉鬼了。
“嚯!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林韵正要迈下一阶台阶,脖颈间猛然附上来一只胳膊,愣是吓了她一跳。
“裴大人。”她向右侧挪了一步,好让两个人保持些距离。
裴应惟原本挂在她脖颈处的手骤然没了支撑,索性便随意放了下来,“小韵儿,怎的一夜不见就生得如此生分?”
“裴大人怎的一夜不见,就成了皇上身边人呢?”——“嘘嘘,哎呦我的祖宗,这话可不能乱说!”
裴应惟将人拉到了大殿侧一处不起眼的凉亭处,左右瞥了几眼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才再开口道:
“小韵儿,我一开始就没想瞒你,”他拂袖随意扫了扫石凳上的一片落叶,带着颇有世家娴雅的风范坐下。
“我就是个不起眼的小官,说出来你也不信不是么?”
林韵看了看对面干净的石凳,不紧不慢的坐了下来,“作为精神补偿费,给我讲讲你都做了什么丰功伟绩才让皇上对你如此纵容耐心!说不定来日我有机会了试上一试,兴许能留作保命用。”
就见面前人从袖中从容的掏出一个荷包,娴熟地打开抓了一把瓜子,一脸真诚道:“卖身。”
林韵半撑着头的手蓦然放下,登时绷紧了脊背,抬头看时面上惊愕失色,“什么!!你还干这行??”
裴应惟所坐之处恰好落在日光之下,她仔细盯着面前的人,满脸不可思议,但见他神情中半无玩闹之意,眼下的两团青紫就像锥子一般将答案牢固。
“你……”她缓了一会,“你自愿的?”
裴应惟坐在人对面,将人的心路历程一览无余,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此时他嗑瓜子的速度并平日里要快上许多。
直到林韵开口问出那句“你自愿的?”,他才彻底忍不住,坐在石凳上抱腹哈哈大笑。
“哈哈哈你说呢,小韵儿?”手中的瓜子散落了一地狼藉,裴应惟顾不得去抓,极力躲避着面前人愤然起身后的袭击。
“很好玩吗!”
林韵狠狠锤着私下逃窜的人,眼神如刀,恨不得将裴应惟大卸八块。
“欸,且慢且慢,我还以为你会说你也去试试呢!”就见刚要落下的手倏然抬起拍在裴应惟的背上,嘭的一声,把人当场给砸了个懵。
“赔我精神损失费。”裴应惟见状分外老实地坐到石凳旁,眼巴巴地望着面前还要来一拳的人。
“你知道精神损失费是什么吗?”她哂笑一声,料到此人嘴里说不出一句中听的话,索性拂袖转身离去。
“明日请你去醉香楼去找燕儿姐姐哈!”裴应惟在身后喊了一声便再也没了声响。
林韵正纳闷要回头去看,然而还没等她顿住步子,便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林侍中,且慢!”
这尖细的音色她再熟悉不过了,这不就是萧黎定身边的那位吴公公吗!
说时迟那时快。
林韵全然当做听不见,提着步子便往三清殿内走,就听身后有人小跑着步子往她这边走。
“林侍中,林侍中!”
吴贠在人身后紧赶着,亏的两人身量差别不大才勉强赶上。
“嗯?是吴公公啊,你方才是在喊我吗?”开口之人似是方才缓过神来,浑然不知一般开口问道。
吴贠面色略有些难看地咽下一口因跑的太急没来得及咽下的一口气,在抬头时面色如常,
“圣上得知林侍中中毒之后分外惧寒,心中挂念林侍中,特邀您一同去雅歆阁药浴,顺便解解身上的乏气。”
林韵几乎猝然想起方才裴应惟那句“卖身。”,她盯着身后面无异色的吴贠,捂着肚子正要开口,却被他先抢了话头,
“林侍中,圣上已经在雅歆阁等着您了,有不便还是林侍中亲自去说得好,咱家就是个传话的。”语气真挚,还有点小可怜。
……
糟糕,被拿捏了!
林韵跟在吴贠身后走着,一边推测现在逃跑的话生还几率的大小,一边想着要是被发现欺君撞死来的更快还是让萧黎定的禁军拖出去砍头的速度更快,她甚至都想过去浅浅卖个身先保小命!
不!死也不卖身!
方入殿内,又是一阵熟悉的香味。
她跟着人进了一个小巷子,不出片刻,眼前便豁然开朗。
看到眼前这个情景,林韵悄悄地呼出一口气。吴贠刚来找她说泡药浴的时候还以为是东北大澡堂子那色的,没想到是有遮挡的隔间啊。
虽说是在人眼皮子底下,但只要是遮挡的注意,倒也不一定会被发现。
……顶多又是那些宫女大来大去,村不村的,这些身外之名和她这个小命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皇上,林侍中到了。”吴贠站在一间禁闭着的门前说话,林韵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这门的用材,紫光檀。
看吃食还以为这位皇帝是节俭的一把手,没想到背后也是如此荒淫无度——“林侍中,身子可好些了?”
禁闭着的门倏然从里面打开,就先萧黎定浑身只随意披了件浴袍,腰间的系带没系,壮硕的腹肌尽显,隐约间似有水珠缓缓滑落下来。
……
她恋恋不舍地低下头,极速淹了口唾沫,“多谢圣上挂念,臣已无大碍。”
“嗯,”萧黎定似是全然没察觉到面前人耳垂上的不正常的红晕,点了点头,一如往日公事公办的语气,“朕听明太医说中毒后身子虚寒,适合药浴,正好雅歆阁中恰巧有一脉温泉,你且来试试效果如何。”
说罢,便吩咐了两个宫女将右手旁的紫光檀门打开,刹那间温热的湿气朝她扑面而来。
“林侍中随意。”说罢便转身进了身后的房门,半点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你们出去候着就行。”她走进了房内,将屋内的侍女支了出去。
屋内的陈列偏现代的原木风,她原以为屋子的门就已经算得上是用料不菲,但眼下的情形,差点让她产生一种把这些全都扒了再穿回现实世界全部卖钱的冲动。
是的,一屋子的缅甸楠木!一屋子!
林韵仔细检查了四周,确定各屋互不相同之后,才缓缓坐下褪去衣裳。
屋内似乎燃着徘徊花制成的香薰,和她在现代用的玫瑰花香的精油十分相似,一时间紧绷的情绪似乎也在这股熟悉的味道中放松下来。
呼。
温热的水流轻拂过身体,似乎只在瞬间浑身冻结的血液便汹涌热烈起来。
身边摆放着一盘精致的水果和一杯果饮,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在水中待的时间太长,身上的燥热让她有些难耐,林韵吐出一口热气,靠向岸边端起羽觞便一饮而尽。
然而身上的燥热却半点也无缓解,意识也愈来愈模糊,在沉溺在水中的前一刻,她竭尽全力向门外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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