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尧锡不记得自己前一天晚上是怎么睡着的了，或许是因为酒精，或许是别的什么。
总之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赵绪林已经不在了。
大忙人又开始做空中飞人，到处跑着出差。
他似乎没有把这个插曲当一回事，但是宋尧锡却越来越在意。
那个人好像是双眼皮，自己也是双眼皮，眼尾上翘，比他多两颗相依相偎的痣。
那个人声音黏糊糊的，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在兴头上，自己的声音被人夸过好听，说是清亮。
那个人好像挺高的，腿盘在赵绪林腰上，很长的一双腿，胳膊也又细又长，自己也还算高吧，皮肤也很白。
那个人……
宋尧锡在家想还不够，上班的时候也走神，被组长骂了几次后，就不想在公司想了。
他总是忍不住拿自己和那个人对比，也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有天晚上，赵绪林还是不在家，只有宋尧锡一个人。
也是个和那天一样晴朗的晚上，他关了灯，走到玄关。
宋尧锡把脚从拖鞋里脱出来，弯下腰无声地将拖鞋并拢，放好，略一沉吟后又觉得不对，他又把两只拖鞋分开放，一只放在鞋柜下面，一只歪倒在玄关进门的地方，几次调整位置，都觉得不是很满意。
终于，他又穿上了鞋，再次站到玄关，随意将左脚的鞋扔出去，随后是右脚的，反复几次，勉强满意。
他路过客厅，是一个离客厅灯的开关很近的位置，触手可及，那天他们经过的也是这个位置。
屋子里没有开地暖，木质地板很冷，宋尧锡穿了棉袜也还是觉得冷，他瑟缩了一下，但还是站在那里。
他开始想象，如果是自己挂在赵绪林身上。
贴紧一点，那赵绪林的胯骨就会卡在自己大腿三分之一的地方，他那里正好有一个胎记。他的胸膛也会贴着赵绪林的，脖子贴着他的嘴唇，就像他们发现自己之前一样。
如果贴松一点，那大腿就会在中间的地方和坚硬的胯骨重合，甚至是卡在胯骨上，那样最好，更省力些。
他要弓着背，像受惊的鹿，手搂着赵绪林的脖子，脸躲在他怀里，然后透过他的肩膀，露出一只眼睛，打量这个黑暗中的窥伺者。
目的地是赵绪林的主卧，那里面有浴室，有一个一人宽敞二人逼仄的浴缸，有一个高度合适的洗手台，还有位置合适扶手，宋尧锡替他打扫卫生的时候进去过。
两个男人之间要怎么……做？
会很快乐吗？
宋尧锡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呢。
这个想象快把他逼疯了。
他想和赵绪林谈谈。
但是赵绪林一直不回来，他发微信去问，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
好吧，既然如此，那他只能先放下这件事，认真做好工作，过好生活。
接近年底，宋尧锡忙碌了起来，也就暂时没时间胡思乱想，但是偶尔空闲下来，他就忍不住发散思维，赵绪林之前那些出差都是一个人吗？
※
赵绪林到家的那天正好是平安夜，也是周五。
宋尧锡公司有聚餐，但是他没有去，而是选择回家等赵绪林回来。
赵绪林进门的时候又拿着一束花，是红玫瑰。他一只手推着行李箱，上面放了一袋苹果。
“平安夜快乐啊，白素贞。”
赵绪林这点很不好，喜欢给他起外号。
见面打招呼爱叫他白素贞，看他做家务的时候又喜欢叫他田螺小子。他不会给人起外号，只是偷偷地给赵绪林的微信备注改成法海。
“有剩菜吗？我还没吃呢。”赵绪林把箱子推到客厅，也不收，通常这就意味着出差还没有结束，或者三天内又有新的出差任务。
“点外卖吧。”
宋尧锡帮他把箱子靠边放好，又把他仍在沙发上的外套挂到门口的洗衣房里，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又做了一回田螺。
“今天点外卖，哇，肯定人超多。”赵绪林打开冰箱找吃的，“我自己煮个面吧，西红柿鸡蛋面。”
宋尧锡想着要跟他谈谈，但是不知道从哪个话口提起才会显得不那么突兀。
踌躇了半天，赵绪林面都吃上了，还没考虑好。
“想什么呢。”赵绪林吃完就把碗洗了，又洗了两个苹果，递给宋尧锡。
“啊，”宋尧锡伸手接过，“今天外面人很多吧。”
“两公里堵我二十分钟，我走回来都不要二十分钟！”赵绪林吐槽着路况。
赵绪林肯定是从机场直接打车回来的，到他们小区门口有一段路特别堵，不过宋尧锡都是坐地铁，没什么感觉。
两个人坐在客厅，一人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在那啃，电视机里放的是动物世界，咀嚼声和鸟鸣声混合在一起，一时无话。
“今天没出去玩啊？”
“我们聊聊。”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同时一愣。
赵绪林笑了笑：“你要跟我聊聊？”
他从刚才就觉得宋尧锡有心事，只是没想到和自己有关。
“那聊聊吧，坐这儿聊，还是下去走走？”
“就在这儿。”
“行，”赵绪林点头，也对，外面冷，就在家里聊，“喝点儿吗？”
“不。”宋尧锡摇头。
赵绪林被他严肃的样子逗笑了：“那行，你说吧。”
在人回来之前，宋尧锡决定好了要和他深入地谈一次，想了好几个问题，譬如“你是gay吗”“那个是不是你男朋友”之类的，但是最终问出口的是这个。
“那次是你第一次带人回来吗？”
赵绪林在他说之前其实就已经猜到了：“你住进来之后是第一次。”
那就说明自己住进来之前也有过，宋尧锡想，他是八月底的时候住进来的，到那次是十一月中旬。
他咬了咬下唇，这是他为难的时候常常会做的动作。
“我是不是影响你了。”
赵绪林就笑：“没有的事。”
“那天你说聚餐，我就以为你不回来了。小年轻聚餐不都是么，玩得晚就在外面过夜了。而且那天正好是离家挺近的，我是以为你不在我才带回来的，我要知道你在肯定就不往家里带了。”
不往家里带的话会带去哪里呢？酒店吗?
原来他不是一直在外面出差，只是有些时候不在家睡。
宋尧锡抿着嘴，半天也只说了句：“我没在外面过过夜。”
“那你是乖孩子了。”赵绪林再次邀请道，“喝点儿？”
宋尧锡挣扎之后轻轻点了点头：“一点点，我酒量很差。”
“看得出来。”
两人起身往餐厅吧台走，面对面坐着。赵绪林从酒柜里随便拿了一瓶低度的，拿出两个杯子各倒一杯。
他先喝了一杯，喝完又倒上，跟宋尧锡碰了一杯，继续刚才他想问的话：“今天没出去玩？”
“公司有聚餐，但是我酒量太差了，上次我们饭都没吃完，我就倒了。所以就不去了，免得给别人添麻烦。”宋尧锡端起酒杯皱着眉抿了一口，赵绪林一看他那样就知道不怎么喝酒。
“喝酒哪有你那样的，”赵绪林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学着他的样子抿一小口，似乎是觉得这个样子很滑稽，于是无声地笑起来。
“你是觉得慢点喝就能慢点醉吗？”
“啊……可能吧。”
“没这回事。”赵绪林一饮而尽，“这是低度酒，喝不醉人。”
“还是说你担心我会把你怎么样？”
宋尧锡感觉酒有点上头了，脸红得厉害：“不是……”
“放心喝吧你，保证你明天睡醒身上衣服一件不少。”赵绪林眼睛带笑，要跟宋尧锡碰杯。
宋尧锡稀里糊涂地举起杯子，两个杯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带着里面粉色的液体也跟着晃荡了一下。
“那个人是你男朋友吗？”
宋尧锡又抿了一小口酒，说话声音很轻。
“不是，”赵绪林随意道，“很早就认识了，型号匹配，偶尔一起玩玩。”
型、型号匹配……
宋尧锡不说话了，他的人生从规蹈距至今，这些东西不在他的认知范围里。
赵绪林看着宋尧锡的眼睛道：“他是做甜点的，自己开了个店。那个你说好吃的榛子巧克力蛋糕就是他做的，还有印象吗？”
“啊……”宋尧锡吃惊。
赵绪林在他少有的规律上班的日子会偶尔带些小零食回来，大部分时候是蛋糕，精致小巧。而这些零食大部分都进了宋尧锡的肚子——赵绪林晚上不会吃这样高热量的食物，他健身的。
明明都做那种事了，为什么在赵绪林眼里，还只是“玩玩”呢？
这是约P吗？
“偶尔一起玩玩”又是什么意思？是说隔一段时间就会一起做一下那种事情，而这个“一段时间”至少是两个半月以上。
“那你有男朋友吗？”宋尧锡小心翼翼地问。
他很害怕答案是肯定的，虽然这说到底与他无关，但他就是莫名觉得有点害怕。
“我有没有男朋友你还不知道？咱俩都住一起了。”赵绪林笑着，有些戏谑。
宋尧锡的脸从一开始就是红的，这会更是红到脖子根，连露出来的一小截手腕都透着粉。
“我哪知道啊……你经常都不在家。”
宋尧锡不知道赵绪林是做什么工作的，他和赵绪林的工作时间完全不同。
他每天朝九晚六，规律得要死。赵绪林有时候五点多起来赶飞机，有时候工作日下午三点发微信问他厨房抽纸放哪里了。
赵绪林觉得他这副皱着眉头的样子招人得很，就问他：“你关心我有没有男朋友干什么？”
“你有男朋友还跟那个……那个，”宋尧锡不敢看他，“那不就是出轨了吗……”
宋尧锡越说越小声，最后把头埋进杯子里闻甜酒气，终于把那一杯喝完了。
“出轨。”赵绪林把这个词在嘴里转了一圈，觉得很有意思，他是不懂宋尧锡在想什么的。
但他还是笑着解释了一下：“我只是爱玩，我不是烂。”
“噢，”宋尧锡觉得赵绪林骗他，不是说这酒喝不醉人吗？他怎么已经感觉到有点晕晕乎乎的，“那你可以跟他谈恋爱啊。”
赵绪林摇摇头，表达了态度，但并未说什么。
“你呢？”
“我什么？”宋尧锡握住杯子往前送，示意赵绪林再给他倒一杯。
“没什么。”
宋尧锡这一次不是只抿一小口了，而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次喝了半杯，这个样子看在赵绪林眼里仍旧是生涩的可爱。
他把整个上半身都伏到吧台上，脸贴在玻璃杯旁边，看着里面晶莹剔透的粉色液体，然后有些不满地抬眼看赵绪林。
“说呀。”
这一眼让赵绪林觉得有点心跳加速。
“别撒娇啊。”赵绪林摸了一把他的脸，“我虽然不是烂人，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呀，你摸我脸干什么。”宋尧锡坐直了身体，拿眼睛瞪他。
“想摸就摸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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