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封念也从幻境中出来了。
江鹤亭心思百转千回,暂且不论张承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说此时他对上封念也可以说是非常不妙。
毕竟张承月的修为与云枝相比也没高多少,那日诛邪台的景象让江鹤亭不得不在意。
张承月不知自己的“已故旧友”心情复杂,森冷剑尖指向封念:“少废话,霜星剑呢?”
封念举剑迎上,双方真气相接的瞬间掀起一片狂风,神殿之内荡开一层浮灰,各色彩幡哗然作响。
二人皆出手狠辣,招招致命,江鹤亭隐在神殿一隅,面色有些许凝重。张承月毕竟不是张裁柳,修为不可相提并论,再不济也有自保的能力。
反倒是封念,虽然出招凌厉,却又处处留手,明显没使出全力。是不屑于出手,还是身负旧伤,根本就无法出手?
江鹤亭马上就想起了那日在映雪峰时,封念不太正常的样子。能够同时修习两种不同的功法,一点代价都没有吗?
“你是什么人。”
江鹤亭面色微动,疏离生冷的声音骤然响起在他耳边,与此同时,一根长钗已经抵上了他颈间。
尖锐的触感仿佛下一刻就会穿透他的喉咙,江鹤亭下意识抬手的动作一顿。
以钗作刺,很是熟悉的感觉。
果不其然,白衣乌发的身影映入眼前,面容雪□□致,可惜双目处却覆有一层白绫,一眼看过去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恍若病弱易碎的瓷器。
没听到人的回答, “易碎的瓷器”手上一使力,一抹殷红就兀自冒了出来,登时染红了江鹤亭的衣领。
江鹤亭猝不及防,闷哼一声。
叶瓷看不见江鹤亭的表情,但能嗅到弥漫开来的血腥味,语气平淡: “说话。”
另一边,封念轻蔑不已:“江鹤亭的霜星剑同你有什么关系,自然是谁拿到了就归谁。他在太黎山时你不去助他,现在装这幅情深意重的样子给谁看。”
这话杀伤力太强,连江鹤亭都忍不住眉心一跳。
果然,张承月此时的表情,像是想一剑下去让封念当场毙命。
叶瓷自然也能听见,向来八风不动的面上也浮现出一丝愠色,继续逼问:“你和封念是一伙的?”
她下手极稳,江鹤亭只觉脖颈处的钝痛一阵阵袭来,为避免真被叶瓷给捅死,只好开口:“当然不是。”
叶瓷明显不太信任他,慢慢拔出长钗但依旧警惕:“刚才为何不说?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又是做什么?”
江鹤亭踉跄了一下,扯了片布条简单给自己止血,言简意赅:“吓懵了,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
这一本正经胡诌的态度让叶瓷莫名想起一个人,一个早已离开许多年的人。
*
“怎么,又惹小叶生气了?江某人给你出个主意,去求她,说你再也不横冲直撞闯法阵了,说你太担心她了,没有她你活不下去。去写情笺,越多越好,写个百丈长卷从招仙楼往下扔,让所有人知道你此生唯她不可。”
江鹤亭倚在参天古木边,低眉擦拭长剑,雪亮剑身映出他古井无波的眉眼:“什么‘山有木兮木有枝’,什么‘何缘交颈为鸳鸯’,不是问题,写,都写上去。”
几日前,他们一行四人一路游历,途径一处荒芜古村时朝夕镜白光大盛,便循着指引而去,谁知白光突然一分为二指向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
保险起见,江鹤亭和云枝一道朝另一个方向追去,张承月和叶瓷则按原来的指示继续进村庄深处。叶瓷精于奇门遁甲,很快就看出村中布有阵法,能将活人的生魂囚于其中,不得解脱。
叶瓷便千叮咛万嘱咐让张承月好好守在阵外,她独自前去破解阵法。张承月左等右等不见叶瓷出来,还以为人出事了,居然想都不想就冲了进去,险些把自己也弄得命丧黄泉。
张承月自知做法不妥,但听江鹤亭这么一说,心累地抹了把脸,蹲在溪边对上水中倒影,小声嘀咕:“小爷的脸难道就不是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吗,经得住这么丢?”
“你已经找我嚎了一整天了,”江鹤亭缓步走过来,神情冷冽,“去吧,今天你们要是不和好,咱俩都别活了,一起死。”
张承月大骇,招手就泼江鹤亭一捧水:“你没有人要,小爷可是有人要的,谁要跟你个黑心芝麻一起死啊。”
“你不去好好同小叶说,难不成还要让她来亲自找你么,”江鹤亭后退两步,从容避开,“不知道是谁哭了一天‘叶瓷怎么不理我’,还有人要……呵。”
最后一声轻呵嘲讽之意言溢于表,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张小爷蔫蔫地垂下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打着水面。
“什么一起死啊师兄?”
云枝故意提高了声音,江鹤亭和张承月同时后背一僵,一转头,对上了叶瓷清凌凌的眼睛。
以及挽着叶瓷胳膊,笑得不见眼的云枝,她们显然已经听了好一会儿了。
云叶一抬下巴:“诺,就说了师兄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主意。”
不过那时的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江鹤亭会一个人走在所有人前面。
瑾光四十年,江鹤亭以一身修为引天雷劈下,太黎山周围数十里狂风不止,化神期的威压难以想象。
甚至无人能上太黎山。
叶瓷靠近不了太黎山,目不能视,从未觉得雷声震耳欲聋地令人心惊。
原来已经过了百年之久。
青年清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心绪:“你和明箜又为何出现这里?难不成是专程来取封念性命的?”
叶瓷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江鹤亭知道以她的修为此时也正在关注那边的情况。叶瓷撤下碧色长钗,任凭它在掌心兀自旋转。
“敢向一个差点要了你的命的人问这种问题,可见你也是胆大包天。既然与封念无关,就劝你赶紧离开。”
江鹤亭躲避的一角根本抵不住这样剧烈的打斗,浩荡真气顷刻冲垮了大半神殿,暗金铜台接连落下,快要砸向叶瓷时,江鹤亭下意识将她推开。
一道浅碧色的灵力骤然笼罩在他们头顶。
“……”叶瓷收了碧钗:“还不走?”
张承月借方才的一击后掠数十丈,落于叶瓷身前,运掌一推,厚重铜台登时朝封念的方向飞去。
“这谁?”张承月拨冗问了一句,确认了一遍叶瓷毫发无伤后才将目光投向江鹤亭,这一看不得了,面色微沉:“江秋?”
魔域之中酷爱拿活人炼丹的疯子,居然也出现在这里?要知道,江秋虽然穷凶极恶,但本人却毫无修为,一个人根本不可能走到镜渊虚的这里。
除非,张承月扬剑横架在江鹤亭颈边,眼含戒备地扫过一个方向:是封念特意带进来的。
能让张承月这样脸盲得彻底的人一眼认出,江鹤亭不由心叹江秋还真是“声名远扬”。
“你说谁?裁柳提到的那个人,是他吗?”叶瓷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名字,下一刻就收到了张承月的沉声否定:“只是重名,你离他远点。”
江鹤亭瞥一眼近在眼前的轻云剑,张了张嘴,一时之间居然说不出一句话。只觉得刚才让叶瓷扎的血洞又开始往外渗血了。
那边封念早已一脚踹开朝他飞来的铜台,失去控制的铜烛台避无可避地砸向神殿最中的庞然神像。
神像面容依旧慈悲,而铜烛台随之四分五裂,封念看也不看一眼,只扬了扬眉:“难怪要引本座进入镜渊虚,原来是早就联系好了帮手在这里等着,江秋,看起来你似乎完全没明白自己的处境。”
这话说的很清楚,江鹤亭却不由得蹙起了眉。
处境,什么处境?封念即将被二打一的处境吗?
虽然不清楚张承月和叶瓷为什么要进镜渊虚,但他们无论如何也会想尽办法解决掉封念,况且封念现在明显还带着伤,怎么看都是他才像没明白自己的处境一般。
这想法还没停留多久,刺骨的疼痛尖锥似的扎进了江鹤亭的骨髓,像是无数碎片在剜切骨肉一样,他眼前乍然一黑,险些歪倒下去。
张承月皱眉,眼疾手快地撤下了轻云剑:“是蛊毒。”
“本座想了又想,江鹤亭所说的宫殿兴许就是这里,说出来,或许还能得个痛快。”
空旷神殿中回荡着封念慢条斯理的声音:“还不过来,难不成又被他们两个挟持了。”
这话……封念绝对是故意的!
不同于上一次发作,这次更为激烈,像是在肆意地发泄怒火一样横冲直撞,快要将每一寸经脉都熔尽。
江鹤亭每动一下都感觉痛得几近昏厥,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朝封念的方向走过去,终于在封念面前扑通一声跪伏在地。
叶瓷耳尖微动,很容易就猜到发生了什么,面露迟疑。
剧裂的痛苦让江鹤亭眼前虚影重重,冷汗涔涔而下,盯着封念满意的神色,江鹤亭动了动嘴唇。
像是在说些什么。
他白色的衣领处染上了一大片血渍,脸色苍白,连额前几缕鬓发都打湿贴在面上,显得脆弱又无力。
封念眼神微动,继而又笑了起来:“何必呢。”
这幅样子居然像极了那日在施瑶陵前,明明是为了保护那两个人,却反被捅了一剑。
山洞中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身中蛇毒,还让人拿剑抵着脖子。如今亦是,刚被扎破了喉咙,还要护着那人。
江鹤亭眼光虽不怎么样,没想到选的人倒与他有几分相像,都喜欢舍己为人这一套。
见江鹤亭嘴唇一张一合,封念稍稍靠近了些:“说什么?”
看在相像的这一点上,听一听这孤魂野鬼的遗言也未尝不可。
江鹤亭双眼微阖,虚弱无神,声音又轻又弱:“年糕,你死定了——”
也是签上了朋友们(瘫
【注】“山有木兮木有枝”出自《越人歌》
“何缘交颈为鸳鸯”出自司马相如的《凤求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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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年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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