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而残破的神殿几乎静滞了下来,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呼啦啦地挂过生满蛛丝的彩梁、森郁攀附的萝蔓,一直拂过众人的衣袂。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称呼,”封念一把搀起江鹤亭的手臂,硬是将人从地上拽起来,“这也是江鹤亭告诉你的?!你究竟是谁?”
刚才那句话仿佛耗尽了江鹤亭的体力,一动不动,软软地垂头晕死过去。
风势渐盛,漩涡一般呼啸不断,沉寂的神殿被打破,星图般浩瀚的烛光渐次亮起,恍如白昼映出慈悲高大的神像。
“不对劲,”叶瓷皱起眉头,狂风刮起她垂落在鬓边的长发,“风集于此,必兴浪渊。好奇怪的阵法,怎么会设在这里?”
基于叶瓷在阵法上的造诣,若是连她都觉得古怪,那就必然不是什么善茬。
张承月用灵力撑起一片护罩:“我们先离开——往哪边走?”
叶瓷心中推演片刻:“西南方向。”
梁上悬挂的宝珠彩幡交缠舞动,空气中浮现出若隐若现的流光。
“好。”张承月不疑有她,单手揽过叶瓷向所指的方向掠去。
封念恍若毫无知觉,轻轻扶着白衣染血的青年,只觉得识海一片混乱迷茫。
年糕?
百余年来,他有过很多名字称呼,他曾是长余国的三皇子、玄清门元微仙尊唯一的徒弟,也是魔域仙界唯恐避之不及的引祟鬼。
可唯独只有这么一个人,叫过他一句“年糕”。只有那一个人。
封念不喜欢吃年糕,他最喜欢栗子糕。反倒是江鹤亭很是喜欢,连冷年糕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封念也不明白江鹤亭为什么要这样叫他,虽然不太理解,但小皇子还是真心实意地对这不一样的称呼而窃喜。
江汀河说那人从未提起过他的名字,又怎么会知道这外号?
怀中青年气若游丝,连嘴唇都苍白到毫无血色,似乎下一刻就会停止呼吸。
封念慢慢拂开吹到青年面上的一缕发丝,神殿之下仿佛有巨兽苏醒一般发出震颤,明珠骨碌碌地滚落在地上,发出阵阵轻响。
漂浮在空中的金色流光荡漾着耀眼的光辉,他覆上的指尖微不可察的颤动,心若雷鼓。
江鹤亭的命牌分明已经暗淡了百年。
怎么会是他呢……
“神殿的阵法是你启动的,你想杀死我?”片片流光宛如尖刀利刃,划破周遭的空气。封念眸中蕴含着无限夜色,唇角牵动,像是在冷笑,却又多了几分晦涩难懂的意味,“可我在这里待了十年,远比你想象的要了解这里。”
石刻的高大神像屹立其中,足下云海翻卷,精雕细琢地展现出这位仙人的渺然之姿,而腰间悬挂的装饰赫然是一面雕着怪异图案的镜子。
等你再次醒来,该叫你江汀河,还是江鹤亭呢。
*
“多谢这位……前辈相救,晚辈代蘅云宗几位师弟谢过前辈。”祁忘忧朝面前的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又忍不住打量这人的打扮。
是个身量极高的女郎,祁忘忧和她站在一起居然还矮小半个头。一身玄衣,连面容也用帷帽遮盖得严严实实。
黑衣女子“唔”了一声,扫过一眼昏倒一片的年轻弟子:“好好地跑进镜渊虚做什么,找死?”
他们处在一方密林深处,周围尽是参天古树,横柯上蔽,枝叶交错地连阳光都透不进来,阴寒潮湿,散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祁忘忧心有余悸地擦拭着一脑门儿的冷汗。仙门大比召开在即,这次由蘅云宗协助上官家开展,由于地点设立在镜虚渊外围,他们这队弟子负责其中一片区域的巡检。
谁知这次不甚遇上一只实力强悍的妖兽,慌不择路之下居然闯进了镜虚渊,师弟们中了毒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若不是这黑衣女子路过,他们怕是要成妖兽的点心了。
“原来如此,”女子点点头,“你不必担心,赤螭兽的毒素没那么容易致命,你将这个喂给他们,不出一个时辰就能醒过来了。”
说着,递过一个密封完好的瓷瓶,祁忘忧赶忙接过连声道谢。
“这解毒丹一颗起码这个数。”黑衣女子比出五根细长手指,看得祁忘忧两眼一黑,险些和他的师弟们一起昏死过去。
黑衣女子不甚在意:“不打紧,给他们服下吧,这一笔记明箜帐上。”
“啊?”怎么记到张师叔头上了?
但祁忘忧也考虑不了太多,忙前忙后给所有师弟喂了药,又给她行了一礼:“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不知前辈可否告知晚辈名号,改日必好好道谢。”
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杀死一只修为如此高的赤螭兽,一出手就是昂贵的天价灵丹,听她的语气,似乎还与明箜君相熟……
怎么看都很厉害啊!
黑衣女子又“唔”了一声,似乎是想了想:“顺手之劳,道谢什么的就不必了。我名为颜川。”
颜川……?祁忘忧皱着眉头在脑海中搜寻起来,一抬眼,才发现那自称颜川的女子早就没了踪迹。
徒留一句:“等在此处,会有人来接你们出去。”
突然间,祁忘忧一拍脑袋,总算想起来这名字在哪里听过了。
百余年前仙门中人人皆知的一句话:医看颜来符看洛,刀寻云来剑问江。说的就是玄清门的那几位。
祁忘忧倏地睁大了眼睛,颜川,那不就是玄清门的文毓仙尊,世称“医仙”的颜川吗!
*
江鹤亭迷迷糊糊间做了个梦,梦中的场景在很熟悉,居然是映雪峰的风景,他在与封念对弈。
凉亭内,一白一蓝两道身影静坐,江鹤亭甚至能听到水榭下锦鲤游动时拨开的缓缓水声。
江鹤亭其实并不太喜欢下棋,还是小皇子的封念却乐此不疲,虽然在江鹤亭手底下赢得机会少之又少,但反而愈挫愈勇。
封念眉头紧锁片刻,轻叹一声搁下黑子,无不遗憾:“师尊,我又输了。”
“……”
江鹤亭本能地感觉哪里不对劲,然而说出口的却是:“方才说好了,下完那局就去老老实实练剑,不许耍赖。”
语气分外熟稔,还带着些许温和与纵容。仿佛真是一对关系亲密的师徒。
还是少年模样的封念却沉默了下来,对上江鹤亭关切询问的眼神,幽幽开口:“……师尊会有道侣吗?”
怪异的感觉更强烈了。
江鹤亭哑然失笑:“怎么了,怕师尊有了道侣就不管小念糕了?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快去练剑吧,拜霞剑诀第七式,待会抽查。”
一边说,他还一边顺手摸了摸封念的手顶,起身离开了凉亭。
所以还是会有道侣吗?留在原地的封念没有动作,一双浓黑的眸子中映出那道渐行渐远的白色身影,执拗的令人心惊。
梦境中画面陡然一变,映入眼前的大红绸缎扎成的花团,双喜字夹杂着各色花瓣纷纷洒落,往日静谧无人的映雪峰格外热闹。
月上梢头,一身红衣金绣的封念推开了房门。
“师尊,久等了。”
房中同样身披喜服的高挑人影闻言转身,正色衬得他愈发眉眼若画,总是淡然的眸子似乎也含了点点春水,封念几乎要沉溺其中。
依旧很怪异。
江鹤亭笑了笑:“你那几个师叔师伯没有为难你吧,结契仪式繁琐,累不累?”
红烛噼啪,火光摇曳。封念向前几步,盯着江鹤亭这幅打扮,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骤然浮现出一层薄粉。
他缓缓圈住眼前清隽青年的腰身,不知何时封念已经长得比江鹤亭还要高出许多了,他贪念的嗅着怀中人颈间的气息。
江鹤亭有些不自在的偏了下头,任由封念垂左他颈侧,耳尖也爬上些许嫣红。
呢喃道:“不累,师尊,一点都不累……”
——
江鹤亭倏地睁开了眼睛。
他和封念?!
那场莫名其妙的梦境简直可以称得上诡异又羞耻,让江鹤亭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梦……
他呆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脖子上被叶瓷扎的伤口开始隐隐地痛,江鹤亭的意识才三五成群逐渐回笼。
入眼是挑不出什么纹样的轻纱幔帐,室内摆放有序,再往后,房间被一扇绘花鸟的屏风隔开。
江鹤亭掀开薄被坐起身,长街的喧嚣声透过窗纱同日光一道涌进来。
他这是……已经出了镜渊虚?谁带他出来的?
镜渊虚的神殿之中布有上古法阵,江鹤亭在叶瓷逼问他时就已经启动了阵法,为保证叶瓷和张承月不被牵扯进来,江鹤亭还专门为他们预留了离开的时间。
江鹤亭彻底失去意识前,杀阵已彻底开启,他自己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占青一眼就望到坐在榻边的江鹤亭,发自内心感慨:“命真硬啊这都没死,江秋,你也是去过镜渊虚的人了,里面是什么样的跟我说说呗。“
“……”江鹤亭凝噎片刻,居然从他的眼神中看出几分狂热和向往。
江鹤亭暂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但见到占青,他就知道封念不仅没在阵法中掉半条命,还顺带把自己全须全尾得带出来了。
可封念明明已经猜到他故意将人引去镜渊虚,目的就是为了除掉他,为什么还要救他回来?
莫非他还有什么别的利用价值……
思及此处,江鹤亭微微皱眉:“封——大人如今在何处?”
“啧,反正不在这里,”占青看着江鹤亭慢慢站起身走到窗前,似在观望城中风影,不甚在意,“城主的行程与你有什么关系,看你也生龙活虎的,想来也没什么事了。话说真不能讲讲镜渊虚里长什么样啊,说说呗说说呗说说呗……”
江鹤亭没理会身后占青的喋喋不休,仔细研究起了这处小城的布局。这是临近镜渊虚最近的城镇,看起来并不繁华,或许是仙门大会召开在集,城中来往的修士也更多。
江鹤亭记得,上官家也距此处不远。
“整这么神秘做什么,你见过世面了也该毋相忘啊,讲讲里面都有什么奇珍异宝——喂你!”
占青的声音陡然一变,方才还在赏风景的人在他面前就这么纵身一跃,翻窗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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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他和封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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