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黄衣裙掠起凌厉弧度,少女飞身而来轻轻落在张裁柳身前,一掌便击散了遮天蔽日的魔气。
张裁柳伤了一只胳膊,并无大碍。
只见封念仅用二指便夹起她的刀,也神色凝重起来。
江鹤亭心道不好,封念本就喜怒无常,眼下情况更是糟糕,即使他们三个加一块,封念一只手指头碾死他们也绰绰有余。
封念嗤笑,松手任由那柄刀掉落在地上:“江郁桑,你的脾气倒是像极了你师尊。”
听到这个名字,江鹤亭不免心神一动。
无他,只因这位名为江郁桑的少女,正是他小师妹云枝的徒弟,百年前刚刚拜入她门下。回想起刚才少女的言行举止,确实极似云枝那豪迈的性子。
玄刀掉落的一刹那迅速飞回江郁桑手中,她神情肃杀:“怎么,老人家您也认识我师尊?那敢情好,师尊她向来喜欢广结好友,改日说不定会亲自拜访阁下。”
张裁柳被她护在身后,一脸同仇敌忾的模样。
江郁桑很聪明,她深知封念的实力远在她之上,只能半威胁般地提起云枝,告诫封念不要轻易对他们二人出手。
江鹤亭尝试凝聚灵力,但这副身体周身经脉依旧干涸不堪宛如赤地。
他心中一紧,站在封念身边不远处:“大人,这两人不必您亲自动手。”
江郁桑紧盯着江鹤亭,紧握手中玄刀。
四周灵珠光华流转,照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被少女护在身后的张裁柳神情紧绷,低声道:“江师姐,你不该过来的。”
江郁桑置若罔闻,反倒是封念慢条斯理:“本来打算放你一马,谁叫你江师姐非要逞英雄。”
封念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戏谑弧度:“真是和你师尊一样。”简直如出一辙的令人生厌,可偏偏还那样冠冕堂皇义正词严。
封念偏头,眼角却微微扬起,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江秋。”
江鹤亭额头经络微跳,一个是挚友之子,一个是师妹徒弟,偏偏他根本没有能力保护他们。
何其可笑,百年前无人不知的剑道之尊、霜星剑主如今竟成了毫无灵力的凡人。
他指尖有些发抖,开口却声线平稳无波:“属下在。”
“本座决定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这里有一粒毒药,服下的人会当场七窍流血而死;还有一粒糖丸,人间买来的小玩意,味道应该还不错,”封念双眼明亮如星,长剑负于身后:“一人一颗,你们自己决定。”
江鹤亭手指兀自攥紧,面色煞白如纸。
果不其然,封念接着道:“江秋,拿药。”
是了,“江秋”向来专挑邪门阴毒的方子来炼丹,随身携带的毒药不知多少。
江鹤亭垂下的手指动了动,他知道自己袖中藏了一只匕首。
但是,又有什么用呢?他杀不了封念。
若是按照封念的要求,或许还有机会保全一人。
总好过拼死一战,悉数倒在封念的剑下。
江郁桑冷笑,手腕一翻,刀尖直指向江鹤亭:“一人一颗,好说,毒药直接给我吧,正好试试看我毒发前能不能把血糊你一脸。”
张裁柳听到她这番话,上前一步与江郁桑并肩站立,剑意凛然:“师姐你讲点道理,一点血洗掉就行。若是我,怎么说也会捅他一剑。”
“妙哉,”封念挑起一边长眉,“江秋,还不给这二位送上好礼。”
江鹤亭点头称是,面无表情地从袖中取出一青色瓷瓶,莹莹灵珠在瓶身上映照出一张模糊不清的面容。
他一身素色白衣,跟着封念循山路一路走上来,不像封念那样华衣如新不染尘埃,江鹤亭的衣角早已沾满灰尘。
江郁桑和张裁柳同样狼狈至极,却神色不惧。
江鹤亭神态自若,仅朝前一步,异变陡升。
像是一滴巨大的墨汁炸开一般,浓稠的黑色骤然卷起众人。江鹤亭神色一正,早有预料般径直冲向二人,压低声音:“随我来。”
两人方才还在与江鹤亭对峙,心神紧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江鹤亭趁机一手拽住一人,飞快远离封念所在的方向。
二人被拽着顺势跑了几步,张裁柳反应极快,反手便是一剑朝他刺去,江鹤亭躲闪不及,一朵血花自他腹部晕染开。
进入“妄境”之时,每一步都是天差地别,若不是手拉手站在一起,仅是相隔几步在“妄境”中都有可能相距千里。
这几步路应该足够离封念远远的了。
江鹤亭脸色惨白如鬼,曈孔有些扩散,额上冷汗顺着几缕发丝慢慢滴落。
张承月,你看你的好儿子。江鹤亭咬紧牙关,居然不自主地打起冷颤。
眼前黑雾渐渐淡去,江郁桑脑子里乍然闪过一道电光,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坐在地、死死捂住剑伤的江鹤亭:“是妄境,你故意这样做的,你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是为了帮他们躲避封念的追杀。
江郁桑已经心知肚明。
不然他又怎么会冒这个险?
张裁柳这次下山的任务就是抓捕曲水城中的一缕“妄”,他自然对妄境之类的东西再清楚不过了。
闻言也缓过劲来,欲言又止,面色复杂。
所谓“妄”,即是妄念、执念、妄想过重而成。若是人的妄念过于深重则会异化成“妄境”,妄境之中皆是求而不得之事,人若沉溺其中分辩不清妄境与现实,便会性情大变、暴戾嗜杀,七门十四宗与各大家族将之称为“入妄”。
人世浮华,人人皆有所求,原先“妄”也并不是什么令人谈之色变的灾厄,自从一魔修炼制出一妖器,借此能够轻易勾起人心底的“妄”,使之迅速入妄,大开杀戒。
最为惨烈的一次,那魔修令一整座城池万余人尽数入妄。那些原本质朴善良的人在妄境中也极易迷失、扭曲,最后可想而知,整整三日的屠戮不绝,最后城门打开之时入眼尽是淋漓血色、断臂残肢随处可见,腐臭腥味弥漫全城,恍若置身地狱。
一时间世间惶惶,人人自危,各大仙门世家也纷纷加强警戒,一但发现有人入妄便格杀勿论。
直到仙门之中有一阵修天才推创出阵法,只需以一天才地宝为阵眼,布下阵法可使人进入旁人的妄境之中,破解执念便可粉碎妄境。
那位天才阵修师出蘅云宗,道号“迎曦”,正是张裁柳的母亲,叶瓷。
江鹤亭眼前一阵阵发黑,鲜血顺着指缝慢慢淌出。
“喂,你……你还好吧……”张裁柳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事,也明白江鹤亭这么做是在明晃晃的背叛封念,无论是何目的,都救了他们一命。
江郁桑飞快点了江鹤亭周身几个穴位,裁下一截干净的布条试图为江鹤亭包扎,被江鹤亭抬手轻轻推开:“无事。”
江秋虽然常年带着各种各样的毒药,但是由于他身无内力,又不会武功,为求自保也同样携带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灵丹解药。
这回居然还多亏了江秋。
江鹤亭从储物戒中取出一颗丹药,在二人复杂无比的眼神下,颤颤巍巍地给自己喂下。
“抱歉,前辈。”张裁柳神情愧疚,他也没料到那一剑居然差点要了江鹤亭的命。
服下丹药,不过片刻,血果然止住了,江鹤亭感受了一下,那股尖锐的痛苦散了不少。
“警惕心强是好事,”江鹤亭扶着张裁柳的手臂慢慢站起来,“先向你们师门求助,封念实力不低,要尽快派人过来。”
江郁桑闻言眉峰一蹙,扬手掐了个传言诀,做完后才忧心忡忡道:“原来他是引祟鬼封念,难怪能轻易接下我的刀。”
江鹤亭点头:“这次是你们莽撞了。封念如今也在妄境内,应该寻不到我们,希望在他破境之前,能有人赶到接应你们。”
黑雾悠悠散去,显露出一方冰天雪地的景象。
妄境之内,尽数生平不可得。
江鹤亭虽然比刚才好了些许,但仍旧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他忍不住低咳两声,才道:“小友,你可知道你方才追捕的是什么人的妄?”
江郁桑也同时偏头看去,张裁柳道摇头:“不甚清楚,师门任务上只写着曲水城中有妄作祟,我下山后跟着朝夕镜的指引而行,最后是在一荒废古宅中找到的……正门牌匾的字有些模糊不清,但我确定应该有个‘施’字。”
施,莫非是长余施家?
虽然长余早已被印苍灭国,但施家毕竟家底雄厚,又怎么会落得荒家废宅的下场?
妄境之中,飞雪扑漱漱地刮过,一片苍茫白雪下,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峦都像被削平了山峰。
一身樱草色长裙的少女背着一人缓缓行走于雪地中,在风雪中化为渺小一点。她呼出的热气化作白烟消散在寒风中,一张俏丽的脸被冻得通红。
明明举步维艰,少女仍然扭头朝背上奄奄一息的人碎碎念:“坚持一下,我爹很快就遣人过来了,你别死了啊文琅,死了我就白从山里把你背出来了……”
像是回应少女的话一般,背上一身蓝衣锦服的少年气若游丝地“嗯”了一声。
有鲜血从少年指尖淌下来,不少蹭到了少女的衣裙上。江郁桑视线落在那少年身上,清楚地看到他一身血迹斑驳,顺着少女的脚印往下滴落一串腥红。
“你不是说要报复文家那群人吗,死了还怎么报复他们……打起精神别睡了,文琅!文琅!”
纵使少女的呼喊声再急切,背上人的呼吸依旧不可抗地慢慢变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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