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被你猜到了，但可惜太晚了。”净真仿佛是想到了极好笑之事，嗤笑道，“飞星谷的这批人不过是添头，哪怕没了我，也没了他们，混沌之域还是会被打开。”
净真的目光冷静地望向牢房内的秦桑：“只要能带走她，死在今日，又有何妨？”
她说罢，抛却最后一丝求生机会，放任传送阵阵法之力穿透灵台，妖域之中飓风翻涌着波涛，一只只妖兽拼命挣扎也逃不过被卷入漩涡的命运，血水染红了整个海域。
飞星谷整个夜空都被血腥气覆盖，无数妖兽顺着传送阵和海水降落。
如果不是宗门大阵挡住，恐怕已是尸骸遍野。
作为靶点的净真也不好受，巨大的阵法之力仿佛要把她撕碎。
向来白皙的皮肤龟裂出黑色的符文，浑身经络暴起仿佛要突破薄而脆弱的皮肤，飓风之力透过她的身躯在牢房中纵横，门窗、廊柱皆碎为齑粉。
风力强横得清弦只能以袖遮面缓解风吹入眼的刺痛，魇齐更是只能抱住一角石壁，才不至于被吹飞。
“如果不是她母亲，我焉会是如今下场？哪怕是死，作为上官境独女的她也不配活着。”黑色的裂纹蔓延上脸部，净真已不像个活人，她睁开血红的双眼凝向清弦，“阵法之力已经全部启动，你现在逃，还来得及。”
清弦挡在秦桑身前：“能勾连天地的不止无情道心，飞星谷在昔日大战中也是熔铸混沌之域的一派大宗！虽无法请下天谕，但我能感觉到宗门大阵与天道之力的感知已加深。”
“你什么意思？”净真意识到不对劲，动作微顿。
清弦翕动耳畔，她仿佛能清晰听到传送阵中海水的澎湃和妖兽的嘶鸣：“瞄点和靶点自应一体，我要以你为瞄点，借天道之力，诛邪！”
“不可能！”净真下意识就想收回刚启用的阵法之力，拼命想从牢狱中挣脱，“我绝不允许你这么做！”
但已太晚，宗门大阵内星图闪耀，无数星光牵引着阵雷之力，循着净真经络和她脑后的烙印，沿着路径只逼幕后遥控之人。
幕后守阵之人意识到不对劲，慌忙想要中断联系。
清弦悬空而起，飞快变换手诀，阵法中的天道之力顺着瞄点追索而去，瞬间抓住了气息的尾端。
感觉到熟悉的力量，幕后之人目光微凝，筋脉中金色和暗红驳杂的灵力暴起另起阵法，隔断天道之力的窥伺。
眼看着最后一丝痕迹就要消弭，清弦心急如焚，而后蓦地想到了什么，掏出修璟借出的灯。她记得这盏灯上对宗门大阵裨益良多，甚至隐有沟通天地之意。
果不其然，灯火燃起，星图旋转得更加迅猛，天地间蕴含的自然之力仿佛嗅到了那股不详而邪恶的气息，飞速向可疑的方向追去，很快便锁定在森海之中。
盘腿坐在漩涡之外的白袍修士感知到了天道窥视，无处不在的肃杀快速逼近，白袍修士尚未结出护体法阵。
臂粗的天雷轰鸣而落，整个洞穴坍塌，鸟兽禁鸣。好端端的溪涧绿野黑黢黢一片，凹下巨大的陷坑。
借邪修之力而起的巨大的传送阵被天道之力尽数摧毁，与之同时，被传送阵与天道之力贯穿的净真瞳孔放大，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连句遗言也没留下。
毕竟是相处多年，清弦心中钝疼，上前两步给她阖上双眼：“她生前最爱竹，就把她葬在谷外的那片竹林吧。”
飞星谷许久不见天日的上空终于云收雨霁，天光洒落。
而被强行传送至此的妖兽倒灌而回，落回常年栖息的海中，暴虐之气顿散，互相舔拭着伤口。
无双甩动百丈身躯，将救出的族人丢上岸，眺望终于风平浪静的海面，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再不结束，哪怕她是相柳之后，也得累成一条死蛇。
***
震天的响动传来，无妄山众修士连忙丢却手中事务赶来，却发现黑压压的雷云几乎笼罩了整个森海。磅礴的天道之力下，他们压根靠近不了分毫，只能在森海外沿观察。
雷电都集中一片区域中蹿行，悬然将落，似乎在找着什么人。
“看这阵势，是有大能进阶？”
“大能进阶，不应当躲在无妄山吗？为何要选一个没有阵法护持之地？”
正在闭门疗伤的修璟被天雷之力惊醒，他起身打开门，正对上忧心忡忡的百里渐和盖易。
“师兄可能测算出是何人渡劫？”百里渐上前两步，若是仙盟之人还好，若是妖族甚至糅族那便是心腹大患。
“不是渡劫，而是惩戒。”修璟极目远眺，雷云仍在聚集，大有绝不罢休的架势。
“惩戒？”百里渐和盖易大惊失色，能惊动天道之力惩戒，要么天地不容的邪修，要么是无恶不作的魔头。
毗邻无妄山的森海隐藏了邪修魔头的巢穴，他们竟毫无所知，想想便骇人听闻。
“可需要派人去围堵？”盖易面色凝重地征询修璟意见，说话间，他的手已经放在了刀柄之上，仿佛只要修璟一声令下便会拔刀而出。
“不要冲动，先集结人手，等天劫过去后再探查。”瘙痒感涌上喉头，修璟忍不住拢手轻咳一声。
百里渐不由得蹙眉，担忧道：“师兄伤势还没好？可要传医仙？”
修璟摆手拒绝，想起了另一件要紧事：“我让你顺着失踪人的线索去查，可有收获？”
“我统计过了，总共失踪了八十七人，都是精英弟子，而且我发现他们的先辈或多或少都参与过熔铸混沌之域。”百里渐语气渐渐凝重，“近日镇妖司统计人手，发现放出去寻找夺舍之人的人手少了一队，里面有一人你也认识，名唤管策。”
“他们负责的是哪片区域？”修璟问。
“森海。”
“他们来之前没有通报无妄山吗？”
百里渐摇摇头：“我问过守门弟子，从未见到这一队人。”
“看来这森海是不得不去了。”修璟垂眸敛去眸中暗色，“说起来我让师兄去查凛音生前接触之人，他还没有来回禀，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听说那些夺舍之人在牢里不太安分，师兄忙着收拾他们。他特意委托我代他回禀，凛音生前接触之人都在这个名单之内。”百里渐说着，从袖笼里掏出一本薄册。
目光扫视着里面的名字，修璟指腹摸索着其中一个，如果他没记错，这个人是师兄新收的徒弟。再联系之前种种，还有今日莫名而来的天劫，他心中已有了答案：“你加派些人手去牢狱。”
百里渐没多想：“我这就跟师兄说。”
“不用，你通知隋长老，他修为高深，让他领队。事情做的隐秘些，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百里渐下意识就想探寻原因，抬眸正对上修璟深不见底的眼神，心神震颤：“你是怀疑师兄？我们三个自幼一起长大，都是师傅的亲传弟子，会不会哪里搞错了？”
“我也希望是我错了，可是恐怕还不止他。”昏暗的天色之下，修璟脸上神色若隐若现，模糊得让人看不清。
“我明白了，师兄好好养伤。”百里渐再也没了平时的吊儿郎当，脸上满是肃穆。
修璟再度眺望森海方向。
邪修踪迹已经完全隐没，上方天雷再是不甘，也能嗡鸣着蜷缩入云层之中。
无妄山的所有人心头都像森海上空的天色一般，笼罩了一层乌云。
***
“师姐，你在看什么？”魇齐清点着手中账册，目光不自觉移向清弦。
她已经盯着手里的那盏灯许久，连各掌事来回禀灾后情况也有些漫不经心。
“魇齐，我好像做错了件事。”清弦指腹在莹润的灯壁上游移，眼神有些飘忽。
魇齐不知道她说的是何事，自然也不知道应当如何宽慰，只能沉默。
清弦默了瞬，举高手里的灯：“这盏灯有勾连天地之力，在整个四洲陆有此力量的法器有几个？”
“据我所知，只有无妄山的无情道心，谷内的宗门大阵，还有云怀山的开山神斧，其中力量最强的便是无情道心，只有它能请下神谕。”
“所以从来没有这盏灯的名号。”清弦目光垂落，“那它来自何处呢？我曾以为它修璟炼制的普通灵物，但它刚才的表现你也看见了，它根本不普通。”
“所以呢？”
“修璟的无情道心早已破碎，我以为残骸一直在他的身体里，如今看来或许我一开始就猜错了。”清弦喉咙里是堵了一团棉花，声音哑而涩。
魇齐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整个人都懵了。
他不知应当先惊恐尊上的无情道心破碎，还是应该先感叹这无情道心的碎片竟被尊上拿来给自家师姐熔铸了一盏灯。
这盏灯还在他眼皮子底下宗门大阵之中低调的待了数月，终于在今日展现了它的神威亮明了它的身份。
“你怎么不说话？”清弦捧着手里的灯，侧过头凝着魇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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