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曜青端坐在单人沙发上，静静地看着李梓，眼神淡淡，却无端有一股压力，像是要李梓看穿，让他脸热。
他常与人为善，少有这般锋芒的时候。
李梓像是终于有些尴尬，低头看了一眼拖鞋，说是要去换衣服。
何曜青目光随着李梓上楼，直到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终于松口气时，他才轻轻开口叫住他。
李梓停了下来，一直脚隐在楼梯拐角，一只脚还停在半空中。
“走慢点，注意安全。”
何曜青轻描淡写一句话，李梓愣在原地，半响才彻底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叶岚吃着早餐，犹豫了会儿，端了一杯黑咖啡递给何曜青。
何曜青摆摆手，他不喜欢喝咖啡，更多的时候他都在喝茶，胃不好跟每天喝大量的茶有很大的关系。
叶岚顺势坐在他侧边的沙发上，想了想，还是说道：“何老师，我觉得......”
“嗯？”何曜青看向她，又像是没在看她，眼神越过她，定格在大门外。
“我觉得你不适合娱乐圈。”叶岚鼓足勇气说完，目光随着何曜青向外看过去，郑言正端着一个紫砂壶缓缓走来。
他喊着“何老师”，眼底的黑眼圈格外明显，估计是一夜未睡。
“我也觉得。”何曜青轻轻说了一句，起身迎了上去，他接过郑言递过来的茶，哭笑不得。
茶是苦的，紫砂壶倒是格外眼熟，宜兴紫砂大师，一代宗师顾景的得意作品。
何曜青将壶往怀里藏了一些，低声问郑言：“这是......？”
郑言翻了个白眼，小声吐槽：“他亲自给你泡的茶，让我八百里加急送过来，还八百里，当我千里马呢？”
何曜青笑了一下，难怪茶苦。
“你别担心，都处理好了。”郑言靠近何曜青，小声又说了一句。
何曜青愣了一下，回道：“没事的，不用在意这些闲话，你见着叶荀也告诉他，好好拍戏，不用为了这么点事分心。”
郑言嘴上说着小事，揉了揉因为熬夜处理事情而通红的眼睛，还不忘诱导他：“何老师真不准备签公司吗？像这种事情有公司就会好处理很多。虽然签了也是我在处理，但是......”
“但是什么？”何曜青有些好笑地看他一眼，有些愧疚，想了想又说道，“听杨安说，梅美丽近期有带艺人过来，你要不要.......”
他还在斟酌语言，郑言已经抢过话来，说着“要要要”，也不知道要什么。
“好，”何曜青找出一个蒸汽眼罩递给他，又说道，“这次结束之后，我就回公司上班了。”
“啊？”郑言想了想，还是劝他，“以你现在这样，走这条路赚多了......”
他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看何曜青一眼，他记得叶荀说何曜青“穷”过，因为穷，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何曜青笑了笑，瞬间懂了郑言的意思。
相对于郑言的尴尬，他倒是觉得没什么，反而小声跟郑言解释道：“托大家的福，公司现在前景很好。地球还在转，这个世界上就有钱赚，不是什么钱都适合自己赚的......”
他说得委婉，语气温和，显然是真的不在意。
郑言有些发愣，这些年他也见过很多人。迷失的，清醒的应有尽有，但如何曜青这般从容的，倒是第一次见。
想了想，他还是忍不住问他：“何老师，你的**在哪里？”
问了出来，郑言自己都觉得突兀，但还是忍不住期待何曜青能回答他。
这也是作为一个叶荀的亲人，他第一次想通过何曜青自己去了解这个自己未来的亲人。
哪怕是在无数资料里知道了何曜青的点点滴滴，这个时候，他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不知道的，以为他自己才是那个被打探的人。
何曜青显然也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也认真的思考了会儿，才缓缓将袖口拉开一些，将白皙的手腕往郑言眼前伸过去。
他没有言语，只静静地将那手上的痕迹又轻轻掩去。
郑言先是不解，随后突然睁大了双眼，笑了起来。
何曜青脸有些热，就着壶口喝了口茶。
**在哪里呢？
在手腕上遮掩不去的痕迹中，在无数个带上没有刻度的表的深夜里，少有人知的秘密是他的**所在之处。
正因为黑暗里的光实在是太耀眼，所以他能这般坦然地面对青天白日里的那些黑暗。
昨夜，他就已经想清楚了。
娱乐圈这口饭他是无论如何都吃不了的，他本来就不适合这样的日子，说是穷，这些年他也早就赚够了一生要花的钱，也并非是真的没有选择。说到底也不不过是他太想念这片土地，想借着一些莫须有的借口走一遍叶荀走过的路罢了。
经历才是他的目标，成果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郑言偷偷给叶荀发消息，直白又直接。
言言得意“何老师说他的**是你”
叶荀：“！”
言言得意：“对了，《南城有约》邀您，去不去？”
叶荀：“他说什么**？”
言言得意：“全部的**吧。重点是《南城有约》你去不去？不去的话，我推掉了......”
叶荀直接一个视频打过来，喊着：“去去去，怎么能不去呢？”
郑言：“你说什么？你真要去啊？”
叶荀翻了几个白眼，眼神直往侧边看。
郑言瞬间秒懂，将镜头往后调了一些，让何曜青整个人都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叶荀一身白色锦袍，袖摆及腰间绣着大片的梅花，站在初升的太阳里，烨烨生辉。
隔着屏幕，何曜青都觉得他那边的阳光耀眼。
他动了动嘴唇，正想说什么，就听到叶荀唤助理帮他拿着手机，对面是吵闹声一片，像是在片场。
郑言将手机塞到何曜青手中，自己转身去跟叶岚聊天。
何曜青往没有人的地方走，他看着叶荀在屏幕的另一端缓缓说道：“我一生得意至极不过此时，只共此时。梅花香自苦还来。”
他说这话时，嘴角微微下扬，仰头对着太阳时候，眼里具是光，眼角硬生生被逼出了水光，像是清晨初升的太阳住进了他的眼里，带起一弯圆月。尽是得意之时，最是圆满不过。
许久之后，何曜青只觉得眼角发酸难忍，随着屏幕里不知谁喊的一声“过”，何曜青轻声笑了起来。
他问他：“叶荀，你说什么？”
叶荀也笑，凑近屏幕小声说道：“我说台词呢。”
“是吗？”何曜青揉了揉眼角，小声问他。
“是也不是，只是觉得今早的阳光实在好看，何老师当看一眼。”叶荀凑近屏幕又说了一句，而后悄悄挂掉了视频。
“何老师，金奶奶找来了。”
何曜青嘴角的笑意还未消散，就见叶岚匆匆找来。
“怎么了吗？”他将手机放下，跟着叶岚往屋里走。
“她说要我们节目里帮她跟她儿子断绝关系，不然就不配合我们拍摄了。”
何曜青走近大厅的时候，金奶奶还坐在沙发上哭诉，眼眶通红，一看就是哭了许久了。
何曜青抽了两张纸递给她，小声劝她先别哭。
金奶奶哭了许久，才开始控诉儿子的所作所为。
原来是她今早去办事，被告知户主从老伴改成了自己儿子。原因是儿子怂恿孙女阿囡将老伴的身份证偷了出去，儿子悄悄将户口本上的户主改成了自己。
“奶奶您和爷爷都六十好几了，户主改成孩子不也挺正常的吗？哭什么呢？”李梓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啧啧叹气。
“你说什么？”金奶奶一听拿起桌子上的牛奶就向李梓砸去，李梓躲闪不及，脸被包装盒一角砸破了皮。
“你这个死老太太发什么疯？我要告你故意伤害！”李梓说着唤着助理去找律师。
金奶奶一听，哭得更厉害了。
她一生也算是命苦，女儿远嫁他乡，只有一个儿子也因为钱财跟自己反目。唯一的跟自己亲近的孙女也因为被儿子怂恿偷了自己老伴的身份证去给儿子。
她的诉求也很简单，要求节目组出面帮助自己跟儿子彻底断绝关系，拆迁的钱只分给儿子一半，孙女归自己和老伴，然后节目组帮忙说是儿子回来偷的身份证，不能说是自己孙女偷的。
节目组同意了，毕竟同意拆迁就行，只要是户主，对他们来说，谁签字都一样。
本来已经确定好了，编剧也在调剧本，但好巧不巧金奶奶说不让说囡囡偷身份证这段视频在网上曝光了，网友们不分三七二十一找到阿囡的社交平台，纷纷网暴她。
紧接着，阿囡从自家楼顶跳了下来。
网友的风向又变成节目组用非法手段逼迫阿囡一家，以至于阿囡求助无门只能跳楼自杀。
而何曜青跟阿囡谈心的一张照片也被全网疯传，说是他逼阿囡自杀的。
人们不需要真相的时候，只觉得真相多余。
家长里短很无趣的故事，激不起他们太多的波澜。
阿囡摔断了右腿，躺在医院病床上一个劲道歉。
她被自己亲生父母诱骗，说拿到户主就给爷爷奶奶养老。
至亲之人，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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