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烬是在藤椅的坐垫下找到那本笔记本的。
清晨的光刚透过书店的天窗斜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窄窄的金带，尘埃在光里慢悠悠地飘。她刚把昨天摊开的诗集放回书架——特意按原来的角度斜插着，连银杏叶书签露在外面的长度都和记忆里一样——转身时膝盖不小心撞了藤椅一下，椅子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坐垫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滑了出来，落在地板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像一片薄木落地。
她弯腰去捡，指尖先触到一片柔软的皮质。不是书店里常见的硬壳书皮，也不是她腕上终端的冷金属，而是带着温度的软皮，像被人反复摩挲过的旧手套。把东西拎起来时，才看清是本笔记本，棕色的软皮封面，边缘已经被磨得发白，边角处甚至起了细小的毛边，像老人口中磨平的牙床。封面没有任何字，只在右下角有一道浅浅的压痕，像是长期被什么东西压着形成的——林烬指尖按上去，能感受到皮质下纸张的厚度，还有一点细微的凸起，像是夹在里面的东西。
她坐在藤椅上，阳光刚好落在膝盖上，暖融融的，像裹了一层薄绒毯。笔记本被她放在腿上，皮质封面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棕，像秋天里晒干的栗子壳。她犹豫了一下，指尖在封面上轻轻蹭了蹭——软皮的纹理很细，指腹能摸到皮质下细小的纤维，还有几处极淡的污渍，像是咖啡渍，已经干得发黑，却透着一点生活的烟火气。这感觉让她想起沈知微的手，指尖带着薄茧，却总是暖的，碰过她额头时，也是这样温柔的触感。
深吸一口气，她翻开了笔记本。
第一页是空白的，纸张是偏黄的米白色，不是“穹顶”用的再生纸那种发灰的白，而是带着自然肌理的白，指尖滑过能摸到极细的纸纹，像触摸一片晒干的树叶。翻到第二页，才看到字迹——是用黑色钢笔写的，墨水有些地方浓，有些地方淡，应该是钢笔快没水时写的。字迹不算工整，却带着一种独特的柔软，撇捺间没有“穹顶”公文的锋利，反而像流水一样，轻轻落在纸上。
“观测对象：林烬（代号‘灰’）。任务：记录其行为模式与情感阈值。日期：2147年9月12日。”
林烬的指尖顿住了。
2147年9月12日——那是她第一次接到“清除沈知微”任务的日子。当时她还在“穹顶”的训练基地，终端弹出任务指令时，屏幕上只有沈知微的基本资料：姓名、代号“归墟”、前量子物理学家，没有照片，没有更多背景，只有一行冰冷的“优先级：最高”。她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终端自动生成行动方案，她只需要确认“执行”，像执行过去无数次任务一样，没有犹豫，没有疑问。
可笔记本上的这行字，却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记忆里一扇紧闭的门。她想起那天离开基地时，风里也带着今天这样的暖意，她穿着黑色的作战服，口袋里装着微型炸弹，终端里循环播放着沈知微的资料，却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对方的“观测对象”。
她继续往下翻。
“第一次接触：咖啡馆。她点了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我试着在自己的咖啡里加了双份糖，搅拌时糖粒在杯底发出‘沙沙’的声。她的视线落在我杯子上，终端应该在分析‘资源浪费’——我看到她的指尖动了一下，是系统判定后的本能反应。但我喝下去时，故意把眼睛眯了一下，像尝到了什么好味道。她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终端屏幕亮了0.5秒，又暗下去。我想，这或许可以命名为‘愉悦’，一种系统数据里没有的东西。”
字迹到这里顿了顿，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像笑脸一样的符号，笔画很轻，像是随手画的。林烬的心脏忽然跳快了半拍，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笔记本，软皮封面的毛边蹭过指腹，带来一点痒。
她想起那家咖啡馆。在城市中心的地下一层，灯光是冷白色的，桌子是金属的，连咖啡都是用标准化机器冲的，没有任何温度。那天她坐在角落，盯着沈知微的背影，终端里计算着最佳暗杀时机——咖啡杯离她的手只有15厘米，只要她抬手，就能用藏在袖口的毒针击中对方。可沈知微却突然转过身，把一杯加了双份糖的咖啡放在她面前，说“尝尝？甜的东西会让人舒服一点”。
她当时的反应是拒绝，终端弹出“无关物品，可能携带威胁”的提示，她甚至往后退了一步，指尖已经按在了毒针的开关上。可沈知微只是笑了笑，自己喝了一口，眼睛真的眯了起来，像猫晒太阳时的样子。她记得自己当时的终端显示“目标无威胁行为，情感状态：未知”，现在才知道，那不是“未知”，而是沈知微故意留给她的“观测样本”。
嘴里忽然泛起一点淡淡的甜，像昨天吃的蜂蜜蛋糕，又像咖啡馆里那杯没碰过的甜咖啡。林烬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笔记本上“愉悦”两个字，墨水已经干了，却像还带着温度，把那两个字焐得软软的。
再往下翻，字迹变得潦草了些，墨水也浓了些，像是写得很急。
“第七天：她在书店外待了三个小时。终端应该在扫描环境，制定潜入方案——我从窗户里能看到她的影子，贴在墙根，像一块没有温度的石头。我故意把书架上的书弄掉几本，声音在安静的店里很明显，她的影子动了一下，却没有进来。后来我煮了红茶，把窗户开了一条缝，让茶香飘出去。过了大概十分钟，她的影子往窗户这边挪了挪，我看到她的鼻尖动了动，像在分辨气味。终端应该在分析‘茶香成分，是否有毒’，可她的耳朵尖却红了一点——是冷的？还是别的什么？我把红茶放在窗台上，没说话，她也没动。直到天黑，她才离开，走之前看了窗台的红茶一眼，终端屏幕亮了又暗，像在做什么艰难的判定。”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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