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身体不太行了。
期中考试结束之后有一个完整的周末给学生们休息,程佳跃老早就在群里联系想打游戏,被李爻婉拒了。
他自觉来到这边之后在学习上吃力不少,差不多要付出双倍的努力才能跟得上大家的进度。
再加上前一段时间莫名其妙的一系列神啊鬼啊的,搞得他头昏脑涨,这次考试结束之后都不敢去对答案了。
在考场的时候,他就心慌慌的,做题几次走神,差点没能写完卷子。
天气不好,雾蒙蒙的初冬已经开始变得凛冽起来,风划在人的脸上如同沙砾磨过。等他走出来的时候,已经飘起了针雨。
李爻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没有复习好所以不自信,再加上灰色的天,搞得心里惴惴不安的。
但是他刚回到家,就发现了蔫吧的小毛,称得上是虚弱地靠在他的房间里。
李爻心下一跳:“怎么了?”
以往他一进门,小毛就会像薄纱一样恶作剧地把他罩住,一直要等到他忍无可忍才嘻嘻笑着跑下去。
但是今天,小毛都没有精力回答他的问题。
窗外轰隆一声。
李爻怔了一下,站在玄关处遥遥地望向窗外。雨下大了,密密麻麻的在窗户上留下扭曲的印子。
“小毛,”他微微提高了音量,又叫了一声,“你还好吗?”
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应该是有人发了新消息,但是李爻没看,直接把手机揣兜里,担忧地几步走进房间观察小毛的状态:“这是……”
小毛听出来他的声音了:“爻爻……爻爻……”
它一味地念叨这个名字,发不出来其他的声音。
雷声越来越重,险些盖过小毛虚弱的声音。
李爻双手捧着它,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无助:“小毛,我在呢。”
小毛说:“我知道。”
小毛的声音透露出某种异样的舒缓:“爻爻,我要走了。”
李爻的手僵住了:“什么意思?可是你现在要去哪里,需要我带着你吗?”
小毛嘿嘿笑了两声:“爻爻,你真搞笑。”
然后,原本小毛如同黑洞一样深邃的身体开始逐渐透明……就此消散,快得让李爻来不及反应。
他愣在原地,手里还保持着刚才把小毛拢在一起的意识,一动不动。
李爻跪在那里,恍惚间感觉到天旋地转,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离开了,往后也许直到死,他都找不回来。
他的手机响了,这次是电话。
李爻把手机拿出来,是李成风打过来的。
李成风这个人,实在是个逆流而上的强者,一心一意扑在自己在生意场上的开拓中做皇帝。
一般来说,皇帝在乎的只有两个东西,一是自己的位子做得牢不牢靠,二是自己又添了几个忠臣,几个对手?
至于孩子,那不是她能分出心思去仔细养护的,按照她的设想,她的孩子应该在刚出生的时候就会懂事地给自己泡奶粉喝。
所以这个电话来得李爻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点了两下接通:“妈……”
怎么了?
“爻爻,收拾收拾东西,”李成风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影响的原因,李爻觉得听起来有几分冷酷。“家里有点事。”
轰隆,又是一阵暴雷声,伴随着刺眼的闪电,把这个城市都吓了一跳。
“家里?”李爻说,“我现在就在家啊。”
对面沉默了一下,就这一下,让李爻突生惧意:“妈。”
李成风冷静地说:“你姥姥起不来了。”
“各位听众晚上好,中央广播电视台气象频道即将为您报道……”
啪嗒一声,副驾驶的李成风把车载广播关掉了。
她紧紧闭着眼睛,绷着身子靠在车座上,脸上是抹不开的疲惫和忧愁,连呼吸都是沉重的。
远隔千里的这里居然也在下雨,铺天盖地。
各家店铺都早早关门,更不要说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一时半会儿根本买不到公交车票,钟尚莲撑着伞,往附近的人家跑了几趟,并且挑了一辆装的多的SUV,说跟人家借来的。
李爻坐在后面,睡不着,但是脑子也不清醒,就这么单纯地双眼无神地看着窗外。
这里一直都不是雨多的地方,这种想要把村庄淹没的大雨更是罕见,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像是有子弹飞过来。
钟尚莲不敢开得太快。
车里也没人说话。
坐着坐着,李爻的脑袋靠在了冰凉的车窗上,随着车辆的颠簸一碰一碰,但是他没有挪动位置。
姥姥起不来了。
在李爻的印象里,姥姥一直都是个天塌下来她一定要上去第一个顶着的人,更不要说她耍枪弄棒的,还曾经是个猎人,简直就是孩子心中的王。
他出生没多久就被姥姥带走了,一路上一句话不说,直到跟姥姥摆过山神,确定留下来,才张嘴喊了一声:“我饿了。”
这时,他两岁。
两岁的孩子……两岁的孩子很难缠,不,应该说孩子只要会跑会走,就会变成麻烦无比的存在。
李爻是其中翘楚,不仅自己麻烦,还要给姥姥找麻烦。
这个铁掌能把一个成年男人扇飞的女人拿孩子没有什么办法,打,她怕打死,骂,她又怕骂太难听。
怎么办?
姥姥发现李爻一个人的时候喜欢坐在院子里,被高高的太阳晒得眯起来眼睛,十分享受。
她就弄来两个大白灯泡,白天开晚上开,哄着李爻说这是屋子里的太阳。
确实有用,不过用处有点过头,李爻从此之后昼夜颠倒,一定要开着大灯泡才能睡。
等他长大了,他也不好意思再开白炽灯,就转头买了个小电灯,晚上一插,就冒出莹莹的绿光,也就睡得踏实了。
不过这盏小灯买来太久了,小毛每次都要磨着他换个新的。
……
小毛。
李爻的眼睛里有一些不易察觉的波动。
小毛……
他想起来有一天下午,就那天下午,他和蒋明晟心平气和地聊了一下,末了蒋明晟还笑着答应他,一定会找到关于小毛的信息的。
要不要告诉蒋明晟呢?小毛已经走了。
其实蒋明晟也不见得是真的在找吧,哈哈。
……哈哈。
李爻眉头紧锁,痛苦难耐地阖上了双眸。飞速掠过的灯光在他脸上停留一瞬,立马消失了,阴阴阳阳,看起来有几分可怖。
姥姥的身体不太行了。
他努力回忆上次放假,印象里的姥姥似乎没有什么大碍,走路还是干活都保持着她年轻时候的样式,并没有透露出身患重病的预兆。
姥姥的身体……
难道是我不记得了吗?李爻攥紧了手,是我又忘记了吗。
还是说其实姥姥早就难受很久了,我完全不记得了……
这能上哪讲理去。
“妈,”李爻轻轻喊了一声,“姥姥跟你打电话了么?”
李爻和李成风长得很像,他一抬头,面前是相似的侧脸,类似的表情,如同蒙了一层尘:“没有,她昏迷了,是村长打给我的。”
那应该是很痛苦了。
李爻嗫嚅几下,哑着声音接着说:“是不是因为我上次回去没能……”
没能及时发现呢。
如果我能再像个正常人一点就好了,那姥姥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个人衰老,经历病痛的折磨,殃殃地昏迷。
如果我……
“爻爻,”钟尚莲温厚的声音不比他大多少,“这跟你没有关系,不要多想。”
李成风沉默了一下:“这几年我一直都固定时间安排医生去给她检查,没有什么大毛病,这次实在是太紧急了。”
她叹了口气:“爻爻,不要自责,再怎么有错,那也是应该归我。”
不是的。
雨声在他耳边嗡鸣。
我遇到了……不对,也许是招惹了生气的山神。
他坐在车里,却恍惚之间又回到了那个如山一般倒塌的夜晚。
姥姥身体不太行了。
他们到达村子的已经是凌晨,天越来越冷,再加上不断的雨,下车的李爻狠狠打了几个喷嚏。
姥姥家的门还是陈旧的,在漆黑的夜里沉默地屹立。
巷子太小,他们借的车停不进来,钟尚莲就找了个泥水少的地方刹住,而李成风几乎在车速归零的同一秒就冲出去了。
钟尚莲在他们俩后面,一只手打伞,一只手拿着两件厚衣服,一路小跑跟上,溅起一片泥点子。
姥姥家是比较早的木门,用的是门栓,从里头杠上,外面就打不开了。
她一个人独居,家里往往是拴上的,然而现在大敞开来,门灯也亮着,刺得人眼睛疼。
门口有个年纪不大的中年人,个不高,身上的衣服打了显眼的大补丁,却丝毫没有窘迫的气息。
他看到李成风了,急急忙忙地迎上来:“小风,这一路上辛苦了,先去看看你妈妈吧。”
李成风没有多说别的,只是勉强道了个谢,根本停不下来去说点她最擅长的客套话。
李爻跟在她后面,但是没有着急进去,他想,她们两个应该是有私密的话要说的。
中年人一副担忧的模样,目送着李成风踩着泥坑进门:“唉,真是让小风忙坏了。”
李爻没有接话。
钟尚莲从后面跟上来了,瞧见了中年人,倒是很客气地打了个招呼,也站在了门檐下:“麻烦成叔了,您早点回去休息吧,做村长也不是个简单事。”
中年人微微笑了一下:“我跟小风是同学,互相照顾是最应该的。”
李爻抬头,对上了中年人发腻的脸。
写得我有些难过呢(抹泪
哎西八,其实很一般但是我(抹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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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水中月和镜中花(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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