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真停了?李爻心想,那我怎么感觉自己还是湿的。
那么大的太阳跑了出来,他却浑身发冷。
钟尚莲来不及照顾他,李爻自己忍着量了个体温,也还好,36.7℃,撑死就是有些低烧,但是为什么感觉时时刻刻要晕倒了?
回来老家的第二天,李爻就发现他眼里的黑影们全都消失不见了。
大家都消失了吗?
还是说……只是我的眼睛发生了变化?
他更倾向于后者这个答案,这样的话,最起码他还能认为只是自己看不见小毛了。
而不是小毛已经彻底消散。
它说过的……复制体不会随着本体的死去而消失。
那么,如果小毛真的消散了,到底是谁出了问题?
李爻把脑袋磕在床头上,思绪一片混乱。
不,应该说撞在一起的事情太多,亲人的去世如同饕餮一样吃掉了他所有的反应,现在的李爻对生活无从下手。
刚才李成风冷静得近乎冷漠,轻轻地就说了句:“她去世了。”
她去世了。
李爻如同被重锤痛击,几乎直不起腰来,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行尸走肉一般,回到了最开始的自己的小房间里。
上次回来的时候已经打扫过了,灰尘不多,墙上还贴着他的涂鸦,是一个不成人形的人带着一团乱麻的李爻捉迷藏。
然而现在他没有余力再去思考幼时自己的想法,只是躺下,然后维持呼吸。
他也明白的,妈妈能够保持最大的体面说出这句话,不过是因为她一向把自己当作家里的顶梁柱,绝对不能露出半分柔弱。
那么妈妈,你在屋子里面对姥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李爻缩进了被子里,有些喘不过来气,他自虐一样地把自己捂在里面。
手机振动两下,他没看,没有精力。
电话打来了,李爻也没有接,知道它挂断,又打,又挂断,又打。
他接了,用着一把疲惫的嗓子:“你好。”
对面是他最最熟悉的声音之一:“爻爻,你是不是回去了?”
李爻沉默了一下:“嗯。”然后吸了吸鼻子,欲盖弥彰地把话筒拿远了。
蒋明晟听出来他的不开心,只是自己如今也没有办法直接过去:“我知道,我都知道。”
“什么意思,”李爻被这句话打蒙了,“你,你来了?”
“没有,”蒋明晟似乎笑了一下,“爻爻,你不是发现我的不对劲了吗?”
李爻一直都很敏锐。
那天他被散灵突然控制了整个身体的事情,李爻一定发现了,不然不会这么久都不来找自己。
害怕了吧,少爷?
不对,应该叫小泥巴才好,才贴切。当时一定露出了无比厌恶的表情,对吗?
对着我这个悲哀、无助、又满肚子坏水的……不人不鬼的东西。
蒋明晟怒火中烧,然而说话却丝毫听不出来:“小毛消失了,我知道。”
它只是离开了,它被压了那么久,出来以后才终于为何散灵会离开它的本体,现在它也要离开了。
“记得小王子吗?”蒋明晟说,“他只是回到了自己的星球。”
电话中许久没有声音传来,但是蒋明晟知道,李爻没有挂断,也没有睡着。
过了一会儿,李爻刻意控制过的微弱的声音发出来了:“去哪里了呢。”
“山神的身边吧。”
“真的吗?”
“真的。”
“山神还活着吗?”
应该是困了,李爻说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
“总归不会变成死人吧,他一个神。”
“哥哥,”李爻那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也许是他辗转反侧,“我姥姥也去那里了吗?”
这次,蒋明晟没有说什么小王子的故事,也没能很快地安抚他的恐惧,只是一味的沉默。
“我有些害怕,”李爻说,“原来死亡是这么恐怖的事情,哥哥,我感觉我的心被剖出去砸烂了,血淋淋地贴在我的脑门上。”
蒋明晟说:“嗯。”
李爻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我一直以为姥姥身体很好的,她以前是猎人,我跟你讲过没有?她自己一个人就敢往有老虎的地方钻,大家都说她其实姓武……”
姥姥说什么来着,姓武就做武则天啦,谁稀罕武松!
说得远了,但是李爻似乎飘飘忽忽又去到了那天还跟姥姥一起在集市上被人打趣的时候,大家捏他的脸,夸他和妈妈长得像,又说姥姥真是人精神,又有气势……
“我还在做梦吗,”李爻问,他听起来和迷路的孩子没什么两样,“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其实他在心里想,如果不是我,应该就不会发生了。
这次,蒋明晟顿了好久,久到李爻的手机都要没电了。
他说:“爻爻,明天把姥姥的一本书找出来,封面上没有字,不厚,里面夹着一张字符。”
“然后明晚十二点,我来找你。”
李爻眼睛稍稍睁大了:“什么?”
然而蒋明晟没有过多解释:“明晚十二点,记住了吗?带着那本书,我们山神庙见。”
嘟——
电话挂断了。
蒋明晟家。
准确来说,是蒋明晟的爸爸家。
蒋明晟被接回来之后没多久,就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平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是不会回来的,他爸也不愿意见他。
比起看到蒋明晟本人,他更喜欢蒋明晟的血。
他花了几千万请大师来改造他这个亲生儿子,把他的血啊肉啊全部为自己所用,几近疯狂地在一个上了锁的房间内做法。
求神保佑。
这是他从一个偏远山村里学来的土方子,万物皆有灵,什么观音什么佛像,通通不在话下!每个人的神能靠自己捏出来。
他要保佑自家世世代代富贵的神,要保佑自己一辈子顺风顺水的神。
这代价太大了,于是他让他儿子背上了因果债。
这也是天意的巧合,世界上那么多富人,怎么偏偏他薛文卓得到这个方子了?怎么偏偏他薛文卓的仔多得任君挑选?
这就是命!
这就是上天要让他富贵的命!
薛文卓深信不疑,并且为了方便,他把接来的蒋明晟扔进了自家的私密修养院,每月一次的取血。
刚开始,这孩子还会跟小兽似的挣扎、反抗,眼睛里只有仇恨和愤怒,以及被背叛的脆弱。
薛文卓实在是懒得举行什么怀柔政策,干脆大手一挥,囚禁起来算了。
按照大师和方子的说法,血得一年一更新。
更新就是让人换个新的环境、心境,空气变了,环境变了,人的血才会变,才会有新的发展。
正巧第二年蒋明晟已不再抗拒,十分配合,薛文卓又是图个清静方便,把他扔进了学校,复学去了。
这是他复学后的第三个月,血是从他租的房子的地下室取回来的,温热,暗红,有些粘稠。
非常成功的祭品和血。
薛文卓挥退了所有人,自己备好了祭祀用的东西,虔诚一跪,几乎是五体投地地在祈祷。
默默念了十分钟让人毛骨悚然的经文,他直起身来,恭恭敬敬地端起蒋明晟的血,几近舒缓地淋在了面前的木像上。
血留恋地在木像上从头到脚覆盖了个遍,最后在桌面上堆积起来。
看痕迹,这应该不是第一次了,血痕覆盖着血痕,交错在一起,映出一些奇异的黑色。
然而奇怪的是,整间屋子除去上的香点燃有味道,竟然再没有其他气味……腥甜到发臭的血腥味更不用提,根本没有一丝。
搞得木像跟杂技道具一样。
抹上血之后,还要再祈祷,让木像耳濡目染,慢慢生出灵气为己所用,真正捏出来独属于他们家的神。
薛文卓在蜡烛下扯起一个笑容,看起来非常满意。
他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双眼,脸上的纹路在暗沉昏黄的烛光下轻微震动,只听他沉浸地喃喃自语:“保佑薛家……屹立不倒。”
除此之外呢,他贪心地想要自己永生永世都坐拥无尽财富。
还不到时候……蒋明晟那小子演得很是一回事,把身边的保镖都骗过去了,还为他求情……薛文卓冷冷一笑,简直是反了天了。
不过他得意不了太久!
薛文卓从柔软的垫子上起来,呼吸着窄小的房间里令人毛骨悚然的香味,忽然想起来蒋明晟的母亲。
那是个漂亮的女人,眼睛大得空灵,但是嘴却十分接地气,说出来的话只停留在市井小民的阶段……上不得台面。薛文卓遗憾地想,真是可惜,真是可惜,
本来,她好好听话就够了,一辈子都不愁吃穿……只要把她的孩子丢出来。
白纸黑字交出来了,又想要回去。
薛文卓想到这里,面前又浮现了那个女人如狼似虎的眼神,又尖锐,又脆弱。指望她爱她孩子吗?这女人……想把蒋明晟要回去,也不过是高价卖给其他人!
薛文卓鼻子里重重出了一口气,人心不足蛇吞象,没那个本事,就注定得死在钱眼儿里。
叫什么来着?
没什么印象了,自从她变成一支蜡烛之后。
至于蒋明晟,唉,迟早的事,过段时间高考完,对外声称出国,谁还记得他……
但是,薛文卓想到这里,脸上不禁浮现了笑容,竟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宁。
从我以后的薛家,千千万万年,都是大家!往后一百年,所有人都得记得我薛文卓!是我用一条条猪猡的命换来的太平!
其他人……就老老实实遵从命的安排吧。
八万字!(扭来扭去)(扭来扭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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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水中月和镜中花(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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