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明晟只是沉默着扫了他一眼,也许是疲惫了,他仅仅只是点了点头,意思是随你去吧。
敷衍的态度,李爻心想,但是这也没办法,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拯救一只鬼和天方夜谭也没多大的区别。
更不要说,蒋明晟至今没有亲口说出来需要自己的帮忙。
啊……真是。李爻罕见地有些焦躁。最近的一切都让他不顺心,姥姥的去世那么离奇,从现在的情况看,和成实脱不开干系。
那么,蒋明晟呢?和他会有关系吗?为什么他会知道成实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一只鬼,光明正大地充当人类,在这个村子里享受他的生活……真是好离奇,真是好怪异。
这个村子,说不定已经成了鬼的大本营。
……所以姥姥才?不对,前来奔丧的人看着那么正常,应该不会的,应该不会是死去的人。
不过死去的人知道自己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李爻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头要炸了,他一向不是个爱怀疑别人的性子,可是现在,不管是笑着招呼他的邻居,还是曾经帮着带过他的爷爷奶奶们,居然都有可能会害他们家。
理由又是什么?
蒋明晟头有些晕:“我们该走了。”
李爻发现他的不对劲,赶忙搀扶了一把:“怎么了?”
“我没办法在这里待太久,”蒋明晟说,“走吧。”
倒塌的神仍然是神,山神庙正在驱逐他,蒋明晟藏住自己带着恨意的眼神,虚弱地靠在李爻身上。
小毛之前说的是对的,他身上的散灵正在吸食自己的生命力。
因为他早已不是人。
李爻干脆把他背了起来,轻飘飘的:“是不是因为散灵?”
其实也没那么笨。
蒋明晟牢牢地趴在他身上,哼笑了一声:“对。”
李爻对他还具有人气儿的回答感到亲切:“可是,散灵不是人的一部分吗?怎么还会吸食生命力……你们不是一体的吗?”
“笨,”蒋明晟说,“我不是人啊。我是鬼,既然成了鬼,那么散灵就应该是我的竞争对手了……它想要我的身体,我也想要我的身体。”
李爻说:“可是你们是同一个人。”
蒋明晟问他:“那你觉得我们两个像吗?”
李爻背着一个蒋明晟都能直着背,稍稍弯腰让蒋明晟能趴得舒服些,两个人交叠在一起,导致他整个人从山上走下来的时候简直像一头熊:“要听真话吗?”
蒋明晟说:“我的指甲很长,你说了我不喜欢的答案,就等着痛苦吧。”
哦,李爻心想,换人了。
……
本来还想安慰一番,然而他自己对蒋明晟的这种转换,居然都下意识归结为“换人了”。
李爻叹气:“抱歉,不太像。”
他背后的蒋明晟很开心:“我喜欢这个答案,爻爻,你知道吗?就在刚刚,你的心脏逃过一难。记得感谢我哟。”
距离下山还有一小节路,李爻没有顾及蒋明晟话语里的恶意:“等下你怎么走?直接回家的话,是坐车?现在好像也打不到什么车了……”
蒋明晟说:“我有钱,还有车,还有司机。”
李爻:“……”怎么像孩子一样。
李爻:“大晚上的,司机下班了吧?而且这个点还不休息,很容易疲劳驾驶。”
蒋明晟哼了一下:“我有好几个司机,你以为跟你一样吗?”
李爻:“唉,这都是哪学来的。”
不知道这句话触碰蒋明晟散灵的哪个雷点了,它生气了:“我讨厌你!”
就这样软绵绵地生气了。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蒋明晟?有些天真,还有些撒娇,但是又带着纯真的恶意,与未来真是大相径庭,蒋明晟又为什么把它驱逐呢?
李爻直接就问:“你几岁了?”
“三岁,比你成熟一点,”蒋明晟的声音充满了鄙夷,“笨死了!”
好吧,再加一条毒舌,这个和未来倒是没什么区别。
不过,刚才那个声音好像不是从他后背传来的吧?
李爻的思绪停住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背上已经空空如也。
他扭过去查看的那一瞬间,一双长得异于常人的手柔柔地搭上了他的脖颈。
李爻:“……又是这里?”
蒋明晟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前面,甜蜜蜜地勒紧了双手:“你笨到我了,我不高兴。”
李爻说:“那真是……不好意思……”
不过能感觉得到,应该是在和他闹着玩,李爻心想,就像小猫和主人一起玩的时候,偶尔也会把爪子伸出来,很正常。你选择了有爪牙的,它,就要承担受伤的风险。
蒋明晟说:“不过这个角度你还蛮帅的,爻爻。”
“我以后也想这样看着你,好吗?”
李爻费劲地把他的手扒开,改为搭在自己肩膀上,然后维持着这个抱小孩的姿势,接着往下走:“鬼的眼睛和人的不一样?我感觉在这种仰视的视角,我只会变成丑八怪。”
要的就是丑八怪,蒋明晟把脑袋埋在李爻的怀里,你以为我真的很想你变帅?你变帅对我有什么好处呢,笨。
他好久没说话,搞得李爻以为他睡了,脚步也慢慢变轻走到山下。
李爻轻轻摇晃他:“醒醒,让司机来接你回家。”
蒋明晟一开始只是装睡,结果李爻的步履太轻,动作又小,像婴儿的摇篮床,慢慢地就真睡着了。
他有严重的起床气,听到李爻的喊声,也只是不耐烦地把他的手拍开,跟小猪一样,拱了拱接着睡。
李爻心中顿时泛起阵阵涟漪,在冰冷的夜里春心萌动,不管蒋明晟是什么样子,都能轻而易举让他心跳加速。
他怀里抱着鬼,动作却像是藏了宝箱一样谨慎,四下无人,李爻带着独属于他自己的宝物凯旋归来。
李爻看了看手机,现在是凌晨四点钟,距离他带蒋明晟回来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有一个问题。
还有两个小时,姥姥就要出殡了……李爻沉默地睁着双眼,总觉得,不应该这么简单。
今晚的消息实在超出了他的认知,既然成实已经不是什么好人,那么姥姥的去世,是不是也和他有关系?
他……是姥姥见到的最后人之一吧?
李爻在黑暗中,慢无声息地往熟睡着的蒋明晟身边挤了挤,他是暖的。
李爻的心脏突然砰砰急促跳动起来,他有个不孝的想法——
不能就这么顺利出殡。
在合上棺材盖钉死之前,家属们还有一次与逝者告别的机会,绕着棺材走一圈,尽可能将样子记住,往后十年、二十年,都只靠记忆来实现重逢。
如果姥姥身上有不对劲,那么,那时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李爻闭了闭眼,又睁开,没有什么区别,除了微微透着天光的窗户,一切都如此寂静。
他在乡下这里没有买那种小夜灯,姥姥也没有提过,她自己是个胆子大的,就觉得自己的孩子、孩子的孩子都是赛牛一样的胆子。
也就顺理成章把李爻在下雨天找姥姥一起睡觉这种事当成了撒娇。
完全没有想过这小子,其实不是个很能闯荡的孩子,跟他妈妈称得上天差地别。
祝絮除了李成风没有别的孩子,对李爻性格方面的关心来自模糊的复制粘贴,比不上对李成风的二分之一。
但是她是个非常出色的家长,最起码李爻在她手底下基本上没有生过病,除了爱哭,没有太大的变动。
搞得全村都晓得了,祝絮有一个很能哭的外孙,很多人都没见过李爻,但是已经听过他的名头还有嘹亮的哭声。
姥姥带李爻去集市买小鸡小鸭,偶遇的熟人还会打趣着说:“哎呀,嗓门将军来了!”
李爻就牢牢抓着姥姥的一根手指,往她身后藏,那会儿他还很小,能够躲在姥姥高大的身后。
然后,姥姥说什么来着?
李爻忽然涌上了困意,上下的眼皮子开始打架,那会儿,姥姥说什么来着?
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李爻不肯放过。
斯人已逝,任何记忆都是刻舟求剑的重逢。
但是李爻不肯放过。
姥姥说什么了?
“以后要做嗓门大王!”祝絮说。
对,就算是哭也得哭得最大声。李爻想起来了,于是露出了恬静的一个微笑,现在,他想睡觉了。
谁知,一只粗糙如树皮的手捏住了他的鼻子:“起来!”
手?手?
李爻愣住,本能般地睁开双眼,眼前却一片漆黑。
哪里来的手和声音?
出现幻觉了吗,晚上不休息精神恍惚也说不定。
然而一个猜测都没有对,下一秒,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想起:“我在这里呢。”
李爻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起身,也不管旁边还睡着起床气蛮大的蒋明晟,只因那个声音是属于自己姥姥的声音。
那是祝絮在说话。
李爻跪坐在床上,怔愣地在黑暗中认出来床边的一道身影,仍然是高高瘦瘦的,半个身子正坐在床上,看不清表情,也看不到手。
李爻与她对视,也许是对视。
良久,他声音极轻,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姥姥?”
黑影说:“嗯。”
他的眼泪悄然落下,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从下睫毛滑落,安静地滴下。
黑影一定是知道他哭了,因为那只手又伸了出来,落到他的头顶:“嗓门将军怎么现在不出声啦?”
李爻抽噎着,一句话也说不完整,只是默默流泪,流泪,要把自己流干。
他说:“姥姥,姥姥你别走好吗?你别走。姥姥,求你了,你不要走。”
他又说:“是不是成实对你做了什么?我,我能怎么办呢?姥姥,你别走你别……”
窗外的鸡叫了,声音洪亮,它们是没有悲欢离合的,更适合做嗓门将军,嗓门大王。
黑影说:“爻爻,去听。”
天光乍现。
虽然在写一点不是很恐怖的鬼故事但是还是吓到我自己了(我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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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还没有想好标题但是(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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