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局,这几户派人去走访过了吗?”
“具体的报告小徐会发给你的。”老刘叹了口气,“这么一个乡下地方……监控也半灵不灵的。”
小镇人口稀少,比不得大城市。设备也是半旧不新的,有时候坏了也想不起来要修。现在出了命案,弊端一下子全都冒了出来。没有目击证人,现场干净得可怕,除了尸体和血迹,留给他们的拼图近乎于空白。
死者全部以枭首的方式被残忍杀害,就算是经验丰富的刑警也忍不住皱眉。只有强壮的成年男人,在死者丝毫不挣扎的情况下用斧头劈砍,才能做出如此干净的现场。实现的条件困难到匪夷所思,小镇上符合条件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还都有不在场证明。
老刘年轻时也有过雄心壮志,可他现在已经老了。连续奔波十几天,疲惫出现在他的每根皱纹上,像是凭空老了十岁。
刑警哑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会有结果的。”
老刘下班后,没有着急回家给妻子做饭,而是蹲在警局外发了会儿呆。烟嘴被咬扁了,他没舍得抽,怕老婆闻到了会被骂。
死者家属今天又来闹了一次。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他的耳膜鼓得发疼,到现在都还有嗡嗡嗡的幻听。老人家里沉默地接受了现实,但小姑娘家,人生大好年华才刚刚开始,又是家里独女,从小被捧在手心长大,家里人崩溃也是情有可原。
老刘很久没有遇到这么让人难堪的场面了。他流着满头的汗,苦口婆心劝了许久,头还被砸破了。
真丢人。他抹了把脸,起身回家。
这个点出门的人很少,大多数都是骑着小电驴匆匆往家赶的。他在转角上碰到了很久没有见到的小辈。老刘惊讶道:“小熙?”
上次见到他应该是快五年前了。
林兆熙含笑问候:“刘叔。”
他模样极好,眼镜斯文地架在鼻梁之上,皮肤白身量高。老刘瞄到了他脚上的鞋,他听说过这个牌子,之前局里有人收到了一双,恨不得对着每个人炫耀,价值不菲的球鞋在他这里也就是普通鞋子而已,鞋边已经沾了泥点子,可他并不在意。
但老刘分明记得,青年家里很贫困,之前他还暗地里给他家塞了点钱。病弱的母亲和成天酗酒的父亲,他过得很不容易,只是高中时他去亲戚家借宿,从此没了消息。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个礼拜,”他笑了一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刚刚忙完升学的事,趁这个时间回家看看。”
老刘:“噢……挺好,挺好。”
“那就不打扰刘叔了,我得先回家了。”他抬起手,拎着的塑料袋里装满了香烛和纸钱。
老刘瞬间领悟他回来的意图。他模糊地记得林兆熙母亲的忌日就在这几天,大概是专门回来扫墓的。国外一去可是好几年,以后留在那边发展,想回来也抽不出空了。
可是过去几年,林兆熙从来都没有回来扫墓。他在他妈妈的葬礼后就销声匿迹,怎么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回来了?林兆熙返乡的时间点敏感,一下子就戳中了他紧张的神经。
得跟市里的同事说一声,老刘想。他面上不动声色,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
看着老刘远去的背影,林兆熙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眼神在一瞬之间变得冰冷。他握紧手里的袋子,手心已经是黏腻的冷汗,他深呼吸,转身上了破旧的居民楼。
一脚踢开生锈的防盗门,横梁震落细小的灰尘。他不嫌脏,随便拉开一把塑料凳坐下。在外面生活了几年,他几乎快忘了他还有这样一个“家”了。
他从柜子底下翻出来一块牌位,随便擦了擦放在了桌子上。木头上的字刻得歪歪扭扭,看不出原来的笔画走向。说不定就是故意弄成这样子的。
打火机跃出一点柔弱的火光,将蜡烛熏出细长的烟线。明灭间模糊了他眼眸中晦涩的眸光。
他长久地凝视牌位上的笔画,全然忘记自己手上还捏着一张半燃的纸钱。火光燎到指甲盖,他才触电般撒开手。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缠着我。”他喃喃道,有些神经质地一张张数着钞票,用力拍在桌上,“还给你,都给你,别再来找我了!”
无人回应。
只有纷落的纸钱碰撞出细微的摩擦声。纸张被日光灯照出飘摇不定的黑影,他仿佛看到了骇人的场景,跌坐在了地上。
他双眼充满血丝,颊边的肌肉一抽,咬牙切齿说道:
“你给我等着……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
“老板,向日葵还有吗?”
客人往里面瞄,花瓶中还剩下最后一枝。
黎蔓婉言拒绝:“不太新鲜了,改天再来吧。”为了补救,她顺手塞了盆多肉:“这个是免费的!”
白得一盆多肉,客人立马忘记了质问她为何不卖的东西要放在外面,乐颠颠地走了。
黎蔓松了口气。
要是他知道向日葵被人买走,又要大发脾气。此人心眼极小,而且脑袋里一堆黄色的废品,尤其是和向日葵相关,没换水都要折腾她,黎蔓都快没脾气了。他带来的向日葵,五元一枝自己买走,反正她不吃亏。
想到只在夜里出现的土匪,黎蔓面无表情地揪了一把剪掉的叶子。
窗板被敲了敲。
“你好,这里卖花吗?”青年嗓音温润,很有辨识度。
“你需要买什么?”黎蔓掩饰般把桌面清理干净,扫进垃圾桶。
“白菊,有吗?”
来买白菊的只有一种人。只有清明和鬼节前后,白菊的行情会特别好,平时来买的客人寥寥无几。
黎蔓慢了半拍回复:“有的。”她仔仔细细将花包好,还给了纸袋,里面装了一叠元宝。
青年的声音给她一种微妙的熟悉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但记忆太过久远,出事之前出事之后又仿佛身处两个世界,她已经记不起来了。
“谢谢。”他再次道谢,然后犹豫开口:“请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老套的搭讪,显然他们似乎真的在什么地方相遇过。但可惜黎蔓连以前的同学都不一定能叫得出名字来了,她遗憾地摇头:“对不起。”
“没关系,”青年笑着说,“这里每天都开门吗?后几天我可能还需要买一点。”
“嗯。”
“那……明天见?”
黎蔓愣神间,青年已经扫码付款离开。
“明天见”这句话意义深长,黎蔓不敢妄自揣测,认为是他在含蓄表达自己的好感。再怎么说,用每天来买白菊当做借口见面也太奇怪了……会有这么多丧事要办吗?
然而到了第二天,他真的又来了。
小镇难得下了暴雨。他匆匆进门躲雨,狼狈地接过黎蔓递过来的纸巾道谢:“谢谢。”
黎蔓点头,继续回到座位上去发呆。
“你一直一个人吗?”
“别担心,我只是好奇,”青年解释,“我小时候是在这里长大的,之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他的目光停留在黎蔓的眼睛上。
黎蔓:“因为我不是在这里长大的。”
青年:“……”
“我叫林兆熙,你呢?”
“黎蔓。”
黎蔓不是很喜欢他。总觉得追着她喋喋不休的人像是苍蝇一样厌烦。
果然,她心里的预感成真了。
林兆熙刚转身就撞翻了花瓶,挨在一起的水桶纷纷倒下,店里一片狼藉。黎蔓紧紧绷着脸,她极力忍耐着怒气,摩挲着将脚边的花捡起来。
“帮下忙吧,”她说出口的话依旧没什么威胁力,“把这里弄干。”
林兆熙心里多少有点不以为然,但和一个瞎子生气是很掉价的事情。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从角落拿起拖把开始拖地。
有很多年没有做家务了。从高中被人收养,之后的人生就跟走了狗屎运一样,现在更是只要等着钱砸头上就好。林兆熙从不将一切简单归结于他的幸运,他更感谢当初果决的自己。
面前的女人让他很在意。这张脸他分明是见过的。当初她应该还没有失明,站在一堆高中生里,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
啊,他想起来了。
那个暑假,他也是跟着去露营了的。
一望无际的向日葵前,轻声絮语的少年看起来是多么般配,他躲在不远处,好像一只旁观别人幸福的臭虫。脚底穿着帆布鞋被洗得泛白,他眨也不眨地看着向熠,恨不得取代他的位置。
真不公平啊,有些人生来什么都有。就算死了也一样被人念念不忘。
林兆熙手臂用力,拖把僵硬扫过角落,撞上了花架。上面放着的小摆件也因此掉入了空隙之中。
他已经开始不耐烦了,顾及黎蔓还在身边,没有当场发作。
“对不起,我马上捡。”
他面无表情地蹲下身,伸手探入缝隙寻找摆件。
一个死了一个瞎了,他们活该遭到这样的报应——
他的呼吸一滞,慢吞吞把手伸出来。
紧紧攥紧的手心摊开,露出一枚有些氧化的硬币。
他如同见了鬼似的睁大了眼睛。可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将眼中那一点憎恶藏到了深处,面色如常站起来。
“拿到了,我已经放回去了。”他笑着说,“我能把它们全买下来吗?真的很抱歉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黎蔓当然拒绝。只是一些不太新鲜的花,倒也不必这么大费周折。更何况她排斥和这个人打交道。
“好吧。”
林兆熙眼瞳暗沉,微妙的兴奋被眼镜遮挡住,露出人畜无害的一张笑脸。
找到了。
配角很快下线,冲动哥走个过场
男主大概结尾才能有名字了,所以我决定叫他小葵(都一样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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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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