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榆盘腿坐着,警惕地看着门外。
敲门声愈加剧烈,顾榆毫无预兆地哭了起来。眼泪从嘴角上摔下来,砸在她的绣花手绢上。
她躲到房间的角落里,捂着头,不敢看周围的一切。
恐惧,惊慌,无措……像一张网笼罩着她,她挣脱不开,囚禁其中。
这种深井一般的绝望感抹不掉,想到门外站着的陌生人,她就忍不住地嘶吼尖叫。
不知过去多久,敲门声早就消失了,女孩的恐惧还浓浓不去。
终于,熟悉的人出现,把她抱在了怀里。她顶着一头凌乱的发,瑟瑟发抖地抬起头,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看到眼前的人时瞬间泛起盈盈泪水。她钻到吴主任怀里,低声哭着:“妈,我好怕……”
吴主任坐在地上,把女儿拥在自己怀里,声音里无奈大过悲痛:“不怕啊,不是来找你的,那个人是找我的,你乖乖待在屋里,我和他说完,他就回去了。”
顾榆浑身都在发抖。她依赖性太强了,怕生到这种地步,当母亲的能为她做的吴主任都做了,百般疼爱,千种纵容,吴主任自认于心无愧。可为了能让顾榆嫁给张因及,她拆人良缘,用利益威逼利诱,拿自己的身份去施压——她对女儿仍旧问心无愧,但对苍天,对崔家,她问心有愧。
没办法,谁让张因及是唯一能接触顾榆的男人。
安抚好顾榆的情绪,吴主任把女儿关在屋里,只身一人来到客厅。
“小女莽撞,让你见笑了。”
崔灵安这会儿还有点懵,但也只是懵,不是傻,明眼人都能看出屋里的女子不是鲁莽,是有病,崔灵安也懵懂间领悟到,为什么她母亲放着那么多的青年才俊不选,却选了个早有家室的张因及做女婿。
“哪里哪里,”崔灵安是来求人办事的,该有的姿态还得做足,“是我冒昧前来,吓着您闺女了。”
吴主任没打算留崔灵安长叙,连茶也不沏,冷着脸问:“你来找我,是你妹那边又有什么事了?”
四妹确实是个惹事包。因为接手的菜馆赔了钱,闹腾着冲到吴主任家里要换店面,不知道崔灵暖是怎么闹的,最后竟还真换成了城南的一家生意兴隆的面馆儿,崔灵暖拿这事儿到处吹嘘快俩礼拜了。
崔灵安尴尬地抹抹嘴角:“不是我妹的事儿,”不太会说腔调话,他好好斟酌一阵,才开口道,“是现在各个村子都面临的大事儿。”
“什么事?”吴主任由冷脸转为严肃脸。
“老早不是就说要改造农村,批钱让我们自己盖新房,但这钱压根就不够盖砖房,如果要再盖个土房还不如接着住原先的,所以就没人盖新房子,好多人写信反映这事儿,县里也没人理。”
这事情是个大块头,吴主任也不负责这事,就睁只眼闭只眼,任由进展耽搁在那儿。
“我了解了,”吴主任点点头,“改天我去问问这事。”
不能信别人说的改天,改天改天,改着改着就没有这天了。
崔灵安执意问是哪天,吴主任犹豫了一下,说是下周。
“下周哪天?我好再来找您。”崔灵安眼神发狠,“这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这是我们几个村上百户人家共同的需求,别的地儿人家村里不光盖新房子还铺大路,轿车子都能进村了,咱县里到现在还没个动静实在说不过去啊!”
吴主任本就不想和崔家有牵连,最初也是想尽快打发走崔灵安,但奈何他实在固执坚持,和旭阳瓦厂时见到的那个因莽撞而撕掉标语的少年相差甚远。
“你不用来,”她安静地看着崔灵安,“下周我有时间会找他们商议,推进一下乡村改造的进度。”
崔灵安还是不信她会管这事,表面上诚恳道谢,可心里还是在算计着下周哪一天再来催催。
和吴主任把这事说定,崔灵安临走时,隔着窗瞥了一眼屋里的女子,是个长得甜美安静的女孩,鸡窝似的头发看起来有一丝好笑,再看一眼,却又有一丝可怜。
富贵的苦命人。
崔灵安走出吴主任家,叹了口气。他去街头的甜点铺子里买了几块枣糕,带回去给家里那俩馋虫吃。
他们终于熬过了贫穷,摆脱了苦命,迎来了梦里想要过上的安稳幸福小日子。崔灵安想着,心里盈着一池的感动。
而那个躲在屋子里的苦命女孩……崔灵安不知道该不该同情她,但是希望,日后,张因及能够善待她。
下午刚运走一车瓦,崔灵安送车时眉眼里全是笑,房艾跟着心里也乐开了花。
快到换班的点了,房艾把东西收拾好,掰了块枣糕喂给张毅杰,瞅着往来无人,便说:“我去上个茅坑,毅杰你帮我瞅着,来人了就让他往纸上登记一下。”
“知道了。”小孩儿吃着面包,高兴地应下。
厂子里的茅坑建得比较靠里,房艾要穿过一块小林子,来回就得好一会,所以他平日里能少去便少去,把毅杰一个小孩独自留在门口,他在路上心里也是忐忑不安。
匆忙解决完,房艾赶回门卫,张毅杰居然坐在门卫屋子外的台阶上等他。
房艾胸口提了口气,朝他跑过去:“怎么来外面了?”
张逸杰抬起圆嘟嘟的小脸,几乎看不到的眉头拧起来,说出一句让房艾瞬间毛骨悚然的话。
“小舅,有人进去了,”张毅杰眨着眼睛,一脸无辜相,“好几个人,都没进来写名。”
房艾心头大惊:“那些人朝哪去了?”
张毅杰指了指晒瓦的那块地,房艾还不等看过去,一阵轩然大波随着瓦碎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狗叫声混着人的嘶吼吵嚷,房艾双眼发黑,险些晕过去。
很快,他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他把张毅杰抱回屋里,叮嘱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然后抄起靠在墙角的铁锨,一溜烟跑了。
晒瓦的地里,摞成一人高的瓦片旁,张因瑞揣着兜,欣赏几个手下毁坏面前的这幅杰作。
放在上面的瓦落地就咔咔碎裂,张因瑞还嫌不够壮烈,指派他的得力干将“大秋”蹦上去踩几脚,但因大秋体重不达标,只好和凯子一起,俩人合力,把幸存的瓦踩得四分五裂。
房艾狂奔到此,看到一伙彪悍的家伙胡作非为,双腿本能地发虚发软,他撑着铁锹才站住,但也站得抖成筛糠。
“你们……你们干什么!”厂里的厂工们都退避三舍,房艾心里也想逃,这声没什么力度的话都是逼自己喊出的。
张因瑞瞅了他一眼,十分不屑。
“你他娘是什么东西,”大秋替老大翻译了那个眼神,“快滚,不然一会连你一起砸喽。”
房艾吓得不敢吱声,另一边几个坏种从□□里掏出来锤子,又砸又骂,那阵势要是真是砸人,恐怕早已是血流成河了。
可那些瓦碎了,房艾的心里也是一片汪洋血海啊。
他把眼一闭,扛着铁锨豁出去了:“不准碰我们的瓦!”
然而没跑两步,就被窜出来的凯子撞了个人仰铁锨断。
房艾吃痛地撑起身,身边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扶他站起来,房艾也顾不得身上磕碰的伤,抓着阎飞死命求助:“他们要砸咱的瓦,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
阎飞最怕的就是出头,这心里颤得都快打结了。
“我,我……”他舌头也跟着打结,“我看还是……要不咱……哎呦我日你奶奶,都给我住手!!”
这一声吼还挺管用,几个搞破坏的都转过来看,到底是什么人物在嗷嗷。
结果一瞅,是个细瘦无力的白脸青年。
“我看你也就这点本事了,”张因瑞往瓦堆上一坐,挑衅道,“要不咱俩比比谁嗓门更大?”
阎飞还没反应过来,张因瑞就突然拉下脸,一双阴森如恶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我他妈就是看这个厂子不爽!这块地盘是老子的,妈的,你们不识趣点儿自己滚,老子就来砸烂你们这个破瓦厂!”
房艾被这场面吓得手脚冰凉。
他连动都不敢动了,脑子里空空如也,所有的感觉都被抹空了。
本来就没几分胆量的阎飞,被吼完就一抖一抖的,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这伙人根本不讲道理,怎么横怎么来,他们得快跑,保命要紧。
阎飞拉着房艾胳膊,小声说:“咱走。”
还不等迈步,只是刚一转头,阎飞就愣住了。
在他背后十米远,崔灵安攥着一片刮刀走来,眼神直直地落在红瓦之上的张因瑞身上。崔灵安的脸上看不到一点他熟悉的痕迹,那是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陌生的狠人。
崔灵安没有看阎飞和房艾一眼,但却咬牙切齿地说:“阎飞,你带着房艾快走,不要让他看到。”
阎飞甚至不敢打量崔灵安的脸色,抓着房艾就跑。
那边几个嚣张的家伙还不以为意,坐在瓦片上那个甚至还翘起二郎腿,摆出看戏姿态。
“这才像个动真格的。”张因瑞抬抬手指,身边两大护法立马迎面走出,直逼崔灵安。
动了真格的崔灵安,浑身上下冒着一股非生死的狠劲儿。
他瞪着眼,瞪着这些把他的心血砸成碎片的杂种。
还他的瓦,还他们全厂人这么多天的辛苦,还这世道一个安妥公正。
崔灵安对这些人,只有恨。
他把刮刀塞到怀里,挺着头皮,跳上去和大秋与凯子打一团。
和这种人没有道理可讲。
只有以暴制暴。
崔灵安肚子上受了几拳,疼得直不起身,但他下手也狠,对面俩人皆是鼻青脸肿,叫苦不迭。
他抬脚,用了蛮劲把大秋一脚踹飞,又挥手给凯子一掌,把人扇倒在地。
然后他三两步扑到张因瑞身前,掏出怀里的刮刀,架到脖子上,恐吓说:“赔我瓦钱!否则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动真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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