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翠云一直赖在崔灵安家里不走,崔灵安现在已经到了看见她就烦的地步,但撵人也撵不走,就一直妥协着,忍气吞声地同屋而居。

事情转圜的时机,是房艾偶然间发现家里的零钱丢了。

俩人一合计这事儿,决定埋长线钓大鱼,逮她个现行,逼她离开这个家。

房艾在丢钱的地方,放了五十块。

这天他把张毅杰交给阎飞,和崔灵安扭头跑回去,躲在门外面听屋里的动静。

诱惑的利爪伸向了翠云,猛虎显现它本真的**姿态。

“五十,才这么点。”

翠云搓着手里的钱,不满地抱怨着。她在城里买一身绸缎衣裳就上百块,五十连半条也买不了。

“这俩死鬼,把钱都放哪了?”她翻腾着抽屉,“都翻几遍了,还找不着,到底藏哪了……”

太过于投入寻找金钱的游戏中,她竟没注意到,站在门口的两具身影。

抱怨着找不到钱,翠云愤愤地踹了脚橱柜,转过身来。她看到门口闪过的黑影,恍然间还以为是谁的鬼魂来抓她去见阎王,一声尖叫踉跄后退,定眼一看,才认出是崔灵安和房艾。

“你,你们啥时候回来的?”

翠云自是认识不到自己的斑斑恶迹,她只觉得——完了,就捞了五十块,太他妈的命苦了。

崔灵安冷冷地看着她:“你偷我五十块钱的时候。”

“我拿你钱怎么了?!”被逮了个现行,翠云不仅毫无愧意,还嚣张地叫嚣:“我养你这么大,花你点钱不是应该的吗!你不给我钱花还说我是偷,良心叫狗吃了啊!”

崔灵安不想和她争论。

和不讲理的人没什么好说的,对牛弹琴,鸡同鸭讲,不值当。

他拉着房艾去屋里坐下,等翠云一个人喊够了,喊累了,喊到不得回应开始慌了,他才慢悠悠地开口:“你要不就回老房子住吧,别住我们这了。”

翠云的世界,一点点在崩塌。

“我是遭了什么罪,养了你们这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她呜呜地大哭起来。

最疼的闺女想杀了她一了百了,养了二十年的儿子也不要她了,她第一次感觉自己像个皮球,被踢来踢去,最后踢进了脏乱的老巢。

她哭嚎着咒骂,崔灵安就这么安静地坐着看她。他想到了那天的崔灵暖,也是和翠云这样,用哭喊叫骂来控诉不公——哪怕这份不公在旁人来看并非如此。

“为什么这样对我!我死了你们就省心了是吧!你们一个个狼心狗肺不是人玩意儿!我一手养大你你不管我,你早晚遭天谴!”

崔灵安感到一阵浓浓的无能为力。

翠云还在消耗着她最后的人情。

那一字一句落下来,折磨的不止是崔灵安的良心,还有房艾的心。他受不得翠云这么说崔灵安,哪怕是假的他也受不得。

在又一阵喊叫后,房艾怯怯地开了口:“往后每个月我们都给你点钱,求求你了,去老房子住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以怎么样的心情说出口的,他只是想尽快结束这一切,结束无休止的、暗无天日的吵嚷。

离奇的是,翠云立马就不哭了。她收拾好眼角的水珠子,理所应当地把五十块钱叠好,塞进裤兜里,端坐在椅子上,就给钱的事情和他俩打商量。

房艾本来说给三百的,翠云在城里被养刁了,这点钱根本不放在眼里,膨胀的**压根无法填补,虎口一张就把价格打到了八百块。

在穷乡僻壤的村子里,八百就已是天价了,还有许多庄户一年都挣不了一百块钱。

“一个月八百你上哪花去?”崔灵安脑袋里嗡嗡地叫,“问题是,你住老房子压根用不到这么多啊。”

村里花钱都是星星点点的,往高了算,挥霍无度的话,一个月两百都绰绰有余。翠云已经是贪念无边了。

由奢入俭难。她不要再过那种苦哈哈的日子了,短短一小会,她就算计好了往后的生活该怎么过,而对应着房艾提出的三百块,她唯有一个念头在呼喊:不够,不够,还远远不够,还要更多才行。

“你们不给,我就不走了。”

她开始耍无赖。但这么说翠云也是有兜底的,崔灵安和房艾与崔灵暖不是一路人,她早就看透了,这俩人是念往日情谊的,不可能扔了她这个老娘不管,所以即便是留在他家,也能混个吃穿不愁。

可崔灵安累了。

他也不想有这样的后娘。

如果钱能解决,那就让钱出面来帮帮忙好了。反正无伤大雅。反正能摆脱争吵。反正能结束这一切。

他答应了。

“八百就八百吧,只要你回去住。”

就这样吧。老房子还能废物利用,崔灵安默默地想着。

嗯,也挺好。

怕留着翠云在家后患无穷,没两天崔灵安就把翠云送了回去。

隔壁春苗瞧着崔灵安回来,做了点蒸糕送过去,翠云瞧着这个穿得俗里俗气的老娘们,一瞬间又发现了新的乐趣,她吃着春苗做的蒸糕,嘲笑味道比城里的刘记膳房味道差太远。

“灵安不是忙,不得空去城里买着吃嘛,”春苗笑说,“自己做的味道不好,全当是尝尝解个馋了。”

崔灵安也跟着吃了个,味道着实不差,他觉得翠云是故意炫耀自己知道城里的事情,好显得很有见识一般。

果然,他又听到翠云以尖锐的声音,说城里的街巷、店铺、胭脂水粉、锦绣绸缎、还有美食佳肴。

春苗只是笑着,淡淡地应上两声,像是很不在意一般。

关于那座城——春苗敛起了笑。伤疤都已痊愈,实在是不想再揭开了。

翠云还在喋喋不休地显摆着。崔灵安吃了两块糕,念着厂子里还有事,匆匆辞别。临走还不忘给房艾和毅杰捎上两块蒸糕。

“回去热热再吃,凉着吃不好消化。”春苗嘱咐他。

天明明是暗沉的,可崔灵安却觉得明朗极了。他笑着跟春苗招手,说:“知道了。”

另一边,阎飞和连花的婚事没多久就定下来了,崔灵安去他家送礼,终于一睹弟妹的容颜,却比他想象的要离谱得多。

姑娘家很漂亮,鹅蛋脸晶莹剔透,一双柳叶眉高挂着,让人想到池塘里盛开的莲。

可离谱就离谱在——

崔灵安坐下,阎飞也想要坐他身侧,可这屁股还悬着没落下去,连花就叉腰劈过来,举着锅铲对阎飞追打喊骂:“我来你家不是给你做饭的!过来,陪我做饭。”

可把房艾看傻眼了。在村里活了这些年,他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彪悍的小娘子。

“跟她爹一个性子。”崔灵安嗑着瓜子,轻飘飘地说。

连花的身世,房艾也听崔灵安说过。连杨早年就是个猎户,拿了他们赔的那笔钱后,又出去打猎了,这些年辗转于大西北,前两年才又回来,握着手里剩的几两钱,和老婆孩子在东苄庄过起来养狗卖狗的安生日子。

房艾便也就笑着,接上一句:“嫂子这性子和阎飞哥也是对口,旁人怕是没能拿捏住他的了。”

“命苦啊我,说婚之前都好好的,一说好婚事她就原形毕露了。”阎飞把水果瓜子往俩人面前一推,怕连花手里的油铲子砸到他,就急慌慌地跑开了,边往炉火跑还边喊:“我做饭我做饭,你忙歇着去吧,跟我俩兄弟聊聊天……”

连花把做饭任务转接,拍拍手,嬉笑连开地给两位来客倒茶小叙。

“谢谢你们!”连花接过崔灵安送的一双银镯,把这婚礼戴在手腕上,笑着说,“你们都是阎飞熟人,我也就不瞒着什么了。”

“啥事啊?”崔灵安和房艾俱是内心一惊,这场婚姻背后必有隐情的猜想也越来越浓烈。

连花爽快地笑了起来:“跟你们说,我一开始也没相中他,瞅着就文文弱弱,小白脸一个。阎飞也看不中我,嫌我说话做事都风风火火,没个女人样儿。”

“那怎么后来就看对眼了?”崔灵安问。

“谁知道,见面聊了聊,诶我就说这人行啊,谈吐不凡,也很有眼力,看人看事都很准。巧了他也觉得我跟他见过的女人家都不一样,说我豪爽,痛快,是个奇女子。”

房艾笑了,默默地感慨这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这可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崔灵安说的是阎飞和连花,眼神却火一样地燎在房艾身上。

连花看着崔灵安的神情,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崔灵安也只是直勾勾地看了房艾几秒就收回去了,连花没再多想。

“再有,你们可别听他瞎说,”连花说话都有一股不属于这一方镇子的丛林气味,“哪有什么原形毕露?我一直就这样好吗!他就是最初太美化我了,现在见了真的,老说我是骗婚!”

这姑娘太逗,几句话把崔灵安和房艾都说笑了。

那头做饭的阎飞听着,忍不住反驳:“她没住过来之前还给我做小棉袄,那个贴心劲的,现在就知道使唤我干活。”

连花哼了一声:“别听他瞎说。”

崔灵安对此深有感触,不禁大发言论:“哎——我懂我懂,过起来日子都得变样儿,以前不爱说话的人都能变成大啰嗦。”

房艾也不甘示弱:“我也懂,我也懂,最喜欢嬉皮笑脸的人也能被两口子的日子磨成正经人。”

磨合磨合,磨去棱角,逐渐更切合。

说完崔灵安和房艾相视一笑,连花看不出这是互相打趣,还拍手赞同,说世间皆是如此。

菜上桌,阎飞倒一杯小酒,与崔灵安碰杯。

“今天有个事,我得借着这时机说说。”阎飞的酒盏低一些,他端着酒杯,像是在给崔灵安敬酒。

崔灵安警惕地看他:“什么事情?”

“咱们厂子——”阎飞脸色涨得像砖红色瓦片,“咱们厂子,这个月买出去的量超过旭阳了!而且,明天我去西卞庄见个人,那人能给咱介绍城里的生意,咱要赚大发啦!”

“得瑟。”连花笑着夹了快肉去堵阎飞的嘴。

崔灵安轻轻地笑了起来。

“双喜临门。”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

房艾也随着轻笑,他双手合十,声音发自肺腑:“真的太好了。”

暮雨流下,敲在房檐上,滴滴答答的声音是庆典的奏乐,阎飞和连花在互相打骂,崔灵安和房艾在浅浅地笑。

岁月流转,无论何时再回想起这一刻,崔灵安心里都会盈盈地暖上一阵。

“欸,我说,”崔灵安把酒举起,低低地碰了阎飞的,“咱也像旭阳瓦厂那样建个板正的大厂子吧。也弄上员工宿舍、食堂、车间、办公楼,还要在报纸上刊登。”

阎飞一口饮尽杯中酒,大喊:“好!好!干过旭阳瓦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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