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房艾心里挺着的一口气仿佛崩裂了,他看着那人,有气无力地解释说:“做瓦不是都一个样吗,为什么要说是偷学的啊?”

至于为什么,房艾其实已经知道了。

旭阳瓦厂就是要把他们的名声唱衰,好让他们有瓦无处卖。

“你们是不是得罪他们了,”那人放下脏手,耸肩笑笑,“那厂子背后有靠山,你们这下可要遭殃了。”

说完,就听有人高喊要分配杂志,那人转头就走,混入清点书本的队列里。

房艾站在原地,崔灵安的自证信还在手上,铅笔写的字蹭在指腹,他反过来看掌心,竟也是模模糊糊一层灰。

不敢耽搁时间,房艾拦了辆车,即刻往村里赶。

原想着回厂里寻崔灵安,没料想路过家门口时,大铁门竟四敞大开着。

心口一慌,房艾的呼吸都乱了几个步调。

不会是旭阳瓦厂那边派人来抄家了吧?

冷汗渗出来,腿在打软。

房艾左右环顾,村口竟望不到一个人,他吓得不停打怵,无比盼望此时此刻崔灵安能在身边,和他一起对抗这一切。

但事实是只有他一个人。

颤抖。

纵使浑身颤抖,房艾也颤抖着拿起架在门口的锄头,一步一步向院里子挪进去。

庇护不可能一直都在,人总要学着自己勇敢。

房艾狠下心,深深吸了一气,大呼大叫地冲了进去。

可进屋之后他立马就傻眼了。茶桌边坐着大姐,旁边站着周妙儿,俩人纳闷地看着房艾,露出极其相似的迷惑表情。

“大姐?”房艾立马把锄头扔了,“咋是你呀,我还当是……有小偷进来了。”

崔灵文似有若无地笑了笑:“我带孩子们回来一趟。”

“姐夫呢?”房艾把锄头踢到墙角,给大姐沏茶。

“去找灵安了,”崔灵文张口欲言,眼神顿了顿,转向侧屋禁闭的门,停了一会儿才低低地说,“毅杰在屋里头,在学校被人欺负了,灵暖哄不好就来找我,我哄了一阵也没用,没办法,就先带过来了。”

房艾一口气卡在脖子里上不去也下不来,有点眩晕,眼前一切都轻飘飘的。

“这是咋的了?”他把茶端到崔灵文面前,不小心摇洒了几滴到桌面。

大姐盯着摇晃的茶水,那般无助且失落地说:“灵安在旭阳瓦厂闹事儿,闹得挺大,都上报纸了。”

房艾诧然,他没想到大姐居然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毅杰又是托关系进的学校,同学都知道他舅舅是谁,灵安一出这事儿,他同学都欺凌他,嘴都磕裂了……”

什么!

房艾险些腿软跌在地上。

他难以自控地抓住崔灵文的胳膊,声音随着身体一起颤抖:“嘴怎么了?怎么弄的?要紧吗?”

“有同学故意绊他,就磕到地上去了,”崔灵文眼中满是心疼与悲伤,“流了不少血,不过现在没事了,我带他去诊所擦了药,大夫说不要紧,一两个礼拜就能好。”

恍惚之间,房艾感觉自己眼前的东西开始发虚。

他脚步踉跄,朝侧屋走去,但没走几步就已经眼泪婆娑。

祸不单行,从来皆是如此。

推开门,嘎吱一声刺耳的声响,房艾看到他的孩子卧在床上,抱着被褥缩成小小的一团。

心口瞬间钝痛。

张毅杰听到声音抬起头,嘴唇红肿,从缝里挤出一句:“小舅。”

房艾的眼泪刷一下流了满面。

他走过去抱住张毅杰,问他还疼不疼,在学校都受了什么委屈。小孩儿最是脆弱的,去一个陌生环境里受折磨,再见到最亲的亲人,倒在房艾肩膀上呜呜地哭。

张毅杰嘴张不开,哭得好疼,房艾也听得好疼,好疼。

“谁欺负你,小舅给你报仇去!”房艾松开他,想给他擦擦眼泪,结果一擦手上的铅灰把张毅杰涂成了小花猫,房艾想起另一头还没解决的事情,心口又往下坠了坠。

把张毅杰哄下,房艾去柜子里找了个锅饼,啃着这硬邦邦饼,他开始跟大姐商量。

“大姐,这个事儿,我得去学校找那个欺负咱毅杰的家伙,叫他赔罪,不然我这心里难受……”房艾说着声音开始哽咽起来,“我一想着他那个嘴我就想哭。”

崔灵文又何尝不是,她眼里也泛着波光:“我和你一起去。”

周妙儿扯着崔灵文的衣角,往她背后躲,扑闪着大眼睛,好奇地探出头来看看这个眼睛红肿的舅舅。

房艾瞟了眼外甥女,似是有所思,最后下定了决心:“大姐你就别去了吧,俩孩子在家,还得麻烦你照看着点儿……”

顿了顿,房艾叹气:“还有个事儿,得托大姐帮我跟崔灵安说一声。”

房艾把今天去城里的所见所闻转告崔灵文,崔灵文听罢直接愣住,缓了几秒,才悟过来这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这边就拜托大姐了。”房艾擦干净眼泪,恨恨地咬了一口锅饼。

崔灵文点点头,眼皮落下,期间是说不完叹不尽的忧伤。

“你去学校也得小心,拦个车,快去快回。”

房艾应声说好,起身迈开酸疼的脚,急匆匆离开了家。

塑料纸糊的窗户能看到室外景象,看着房艾离开的背影,崔灵文心中百般滋味。她揽着女儿的身体,轻声叹:“我这个弟弟啊,也长大了。”

凄凄黄土地,风吹扬沙灌入周华的耳中,他把衣领向上扯,仍遮不住这妖风。

崔灵安不在厂里。

问遍厂里的人,也没打听到他去了哪。

为此周华还特地去了阎飞家。阎飞不在,连花说一大清早就走了,还让晚上别等他回来吃饭。

想来两人该是一起去了某个地方。

周华同连花告别,又顶着风往回赶,裹挟着一身风尘迈进三弟家,他拍拍衣襟,问崔灵文:“不知灵安去哪里了,暂时还寻不到他。”

可崔灵文却不在意似地拉住他的胳膊:“现在事情有点乱。”

在崔灵文讲清房艾的经历后,屋内鸦雀无声,四处都是让人窒息的沉寂。

周华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周妙儿瞧着爸爸不说话,还板着脸,害怕地躲到了崔灵文的身后。

片刻后。

“之前教过一个学生,他伯父在报社负责排版工作,我去找他打探此事,”周华声音淡淡的,平静似无风无浪的山海,“你留下照看孩子,他二人若是回来,你也多安抚几句,嘱托他们切勿借着气性鲁莽行事。”

崔灵文说知道了,又念着周华还没吃饭,要给他炒俩鸡蛋,周华给拦下了:“我在路上买点就好。”

“万事小心。”崔灵文叮嘱道。

周华点头,临行前仍不忘对妻子说:“别急,都会有办法的。”

与此同时,房艾也赶到了本地那所教育资源最好的学校。

天如墨色一样黑,学生都已经离开这里,只剩东墙角的一栋小楼还亮着灯,听门卫说校长就住在那儿。

学校,对于房艾,是全然陌生的领地。

他望着这里,心里泛起淡淡的抵触。但转念想到毅杰,他还是昂起头,不顾一切地走上前去。

校长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房艾说明了来意,便被请入屋内,面对面坐下来细细地聊起此事。

一通谈话下来,已是接近深夜。

喝下校长端来的茶水,房艾慢慢起身,朝校长连连鞠躬:“大半夜的过来打扰一趟,对不住了啊老师,孩子受委屈我心里也急……”

校长同房艾的握手:“理解,这件事我一定会找老师给协商处理,孩子这边的事情我们一定管,但是家长之间的事情还得你们自己想办法。”

房艾点头,他不知道该怎么表示感谢,只会一个劲地鞠躬再鞠躬。

夜已经很深了,房艾从学校里走出来,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晚风吹起扬沙灌入他口中,房艾被呛了一口,扶住路边的树拍着胸脯咳嗽。

毅杰这孩子最是让他心疼了。

在家听话懂事,在学校也安分守己,老老实实不争不抢,却偏偏有旭阳瓦厂的人借势造谣,给小孩灌输仇恨思想。几岁的小孩懂的也就那么点,听说因为张毅杰那个杀了人的舅舅所以爹妈的钱越来越难挣,记恨的种子就这么埋下了,来到学校,欺负的事儿就悄无声息地发生了。

而且这还是毅杰刚入学的第三天。

这世上的许多事,本就是匪夷所思。

房艾顺着校门口的街道,在黑暗中一瘸一拐地走着。他今天走了太多的路,脚底疼得钻心,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

这个点也没拉车的了,连夜走回家着实是有点困难。

房艾走不动道了,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抬头看了一会儿星星。

好像没有在后山上看的那么明亮了。

默默坐了一会儿,房艾沉声叹了口气。也不能睡路边,大姐一家又去了东苄庄,看来只能去四妹家借住一晚了。

好在学校离她家还不算太远。

房艾歇够了劲,扶着墙站起来,顶着月色,艰难地挪动着双腿。

赶到崔灵暖家附近,房艾诧异地发现,她屋里竟还是灯火通明。

月光打在那扇窗上,朦胧中,房艾看到了两幅身影从窗前一闪而过。

他愣住了。

看映在窗上的影子,那两个人是缠在一起的……准确地说,是紧紧搂抱在一起的。

房艾先想到,难不成是灵暖和她相好的?

而后他又突然想起,崔灵暖是张毅杰的亲妈。

一股火气冒了出来。

管她是跟谁亲热,孩子伤成那样还有心思做这事儿,房艾实在忍不了。

于是他愤愤地挪着步子,走到崔灵暖家门口,用力就是一阵捶门。

门开了,崔灵暖只敞开一条胳膊粗的细缝,从缝里瞅一眼,发现是房艾,就拉开了门,不耐烦道:“这么晚你来干什么?”

“找你聊聊毅杰。”因为房内另有其人,房艾没有提留宿的事。

“聊什么?不是人都被你们带走了吗?”崔灵暖抱着胸脯,那架势好像下一刻就会抬脚踹人。

“没完,”房艾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猛地一把推开了她,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朝屋里走进去,“你是他妈,你不可能一点不管。”

屋里果然还有个男人,房艾跟他对视了一眼,就错开了视线,回看向崔灵暖。

崔灵暖好像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愧之心,继续狡辩说人带走了她就是想管也没法管。

房艾刚要接话,脑子里又再次冒出来那个男人的脸。

好像在哪见过。

他又扭过去看向那个站在角落里的男人,印象中模糊的相貌和眼前的人逐渐重合,一种从骨子里钻出来的恐惧慢慢地把他冰冻住。

这个人——他在崔灵安办公室找书看的时候,就在一份标着旭阳的夹子里见过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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