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形势所迫

天光初透,薄雾尚未散尽。

谢景文已一身素净的青色衣裙,叩响了城南那座小小院落的门扉。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开门的正是曹芷伶。

逃离曹家那个牢笼不过短短数日,她已然养足了精神,面色绯红。

芷伶笑意盈盈地拉过她的手,用手掸了掸石凳上灰尘,扶她坐下:“怎么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早知你要来,我便让阿奴提前将沆瀣饮冰上。”

“还记仇呐。”谢景文一听“沆瀣饮”三字便回想起她在谢家暂住的那几日,不由笑出声来。也就她如此记仇,竟还记得在谢府没喝上的几碗沆瀣饮。

“哪能啊,多谢你还来不及呢!”曹芷伶率性拢起衣裙,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给谢景文倒了杯温热的清茶。

她眉眼弯弯,双颊透着健康的红晕,比起逃离曹家时的惊惶脆弱,此刻整个人像是浸在暖融融的光里,连说话都带着不自觉的轻快。

“要是没有你,我恐怕已经坠死在无岸崖底,成了某位无名女尸了。”她说着,语气里却没了当初的绝望,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庆幸。她抬头望了望天光,“现在想想,老天待我也不算太薄。”

谢景文接过茶杯,指尖感受着温热的瓷壁。

她仔细端详着曹芷伶的神情,那份发自内心的轻松和甜蜜做不得假。

“看你气色大好,我也放心了。”谢景文微微一笑,状似随意地闲聊,“这院子清静,是个好地方。就是……一个人住着,有时难免冷清吧?可有人常来陪你说话解闷?”

曹芷伶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朵更艳丽的红云,她下意识地抬手理了理鬓角并不存在的碎发,眼神有些躲闪,却又藏不住那份羞怯的欢喜:“也……也不是一个人。阿奴很细心。”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快了些,“而且,允澈他偶尔会过来坐坐。他……他怕我闷。”

“哦?祝家三公子?”谢景文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点好奇,“他倒是热心。我记得前些日子,城西走水那日,他也在你这里?”小红楼失火那日,丽华无意间撞破了凶手行凶后抛尸街头的场面,为了掩护她躲避郡军,才没来得及瞧见凶手的真面容。

谢景文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落在曹芷伶脸上,捕捉着她最细微的反应。

曹芷伶丝毫没有察觉这问题的深意,她完全沉浸在关于祝允澈的回忆里,脸上的甜蜜几乎要溢出来:“嗯!那晚附近的一处人家走水,偏巧风大,我这儿也烟雾缭绕的。他……他担心我害怕,特意过来的。”

她想起那晚祝允澈风尘仆仆过来,还有他笨拙地安慰她别怕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下半夜我们就在这廊下,听着风声,说了好久的话,一直到天光微亮……他还给我带了新摘的莲蓬。”

她的语气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和幸福,那晚的恐惧早已被心头的暖意取代,只剩下美好的画面。

谢景文的心落定了一半。曹芷伶的反应自然真挚,毫无作伪痕迹。那晚祝允澈的不在场证明,看来是确凿无疑了。

他的嫌疑,可以彻底排除。

“看来他对你很是上心。”谢景文顺着她的话说,语气带着善意的调侃,“只是近来城中不太平,听说祝家三老爷似乎也……有些烦心事?祝公子想必也跟着忧心吧?”她试探着,想看看曹芷伶对祝家三老爷祝秉章之事是否知情。

曹芷伶闻言,脸上甜蜜的笑容淡了些,笼上一层淡淡的、真切的担忧:“是啊,允澈他……最近是憔悴了些。我问他,他只说家里有些事情要处理,三老爷身体有些不适,他得帮着照看,让我别担心。”她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心疼,“他总是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不愿让我烦心。我看他眼下都青了,定是累坏了。”她的话语里只有对情郎的关切和怜惜,对祝秉章所谓的“身体不适”没有丝毫怀疑,更遑论联想到那骇人的凶案和失踪。

谢景文彻底确认,曹芷伶对这些事毫不知情。看来,祝允澈并不想让她知道,身处险境。

“他不想你担心,也是为你好。”谢景文温声安慰道,心中却念头急转。

既然从芷伶这里无法获得关于祝家的更多线索,她需要另寻他法。祝允澈的嫌疑已洗清,但他父亲行踪可疑,他本人就是最重要的知情者和突破口。必须尽快找到他!

就在此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压低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带着喘息的、熟悉的叩门声。

曹芷伶眼睛一亮,几乎是雀跃地站起身:“是允澈!”她快步走向院门,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喜。

谢景文也站了起来,目光锐利地看向门口。

门开了,祝允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一身看似寻常的靛蓝长衫,但谢景文一眼就看出那衣服下摆沾着不易察觉的泥点,袖口处似乎被什么勾破了一道小口子。

他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对曹芷伶挤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但那笑容极其勉强。

“芷伶……”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目光快速扫过院中,当看到谢景文时,眼神猛地一凝,随即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像是看到了救星,又带着更深的恐惧。

“允澈,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曹芷伶立刻察觉到他状态不对,担忧地想去拉他的手。

祝允澈却下意识地微微避开了她的触碰,仿佛怕自己身上的寒气或晦气沾染到她。他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我没事,就是……就是家里事情多,有些累。”他看向谢景文,那眼神几乎是恳求的,“谢姑娘也在?真是巧。”

谢景文迎着他的目光,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那不安的神色。

她心下了然,祝允澈想必有求于她,却又不能当着曹芷伶的面说破。

“是啊,来看看芷伶。”谢景文语气平静,向前走了两步,无形中隔开了曹芷伶关切伸出的手,也给了祝允澈一个眼神暗示,“祝公子看来是遇到了棘手之事?若有需要帮忙之处,不妨直言。芷伶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她的这番话给祝允澈吃了颗定心丸。

祝允澈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希冀之光,那强装的镇定几乎要崩溃。

他哑声道:“确有一件非常紧急的事!谢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空气瞬间绷紧。

曹芷伶看着祝允澈不同寻常的反应和谢景文凝重的神色,虽然不明所以,但也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担忧地看着祝允澈,又看看谢景文,乖巧地没有追问。

谢景文微微颔首:“好,我们外面说。”

她率先向院子角落那棵老槐树下走去,那里离曹芷伶稍远,又能确保她在视线之内。

祝允澈立刻跟上,步履急切,甚至有些踉跄。

刚到树下,他所有的强撑瞬间瓦解,身体微微发颤,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和哽咽:“谢姑娘!求你!求你救救我父亲!”

谢景文心头一沉,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祝三老爷?他怎么了?”

她看着这个曾经以风流不羁、玩世不恭闻名会稽的浪荡公子哥,此刻像个被骤然抽去了所有浮华支撑的脆弱架子。

“他……他不见了!”祝允澈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泣血,“已经整整两日了!我找遍了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问遍了可能知情的人,都杳无音信!就像……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谢景文蹙眉:“祝三老爷行事稳重,或许只是临时去了何处,未及告知?”

“不可能!”祝允澈用力摇头,眼中布满血丝,“父亲他,教坊诗会结束后听我说起,醉云阁一位与我相熟的歌姬身上也有你家婢女手臂上同样的伤痕,死状……死状凄惨。父亲他似乎知道些什么,神色大变,之后便心事重重,还翻查了许多旧卷宗。我问他,他只说此事蹊跷,让我别管,他来查。可自那之后,他就不见了!”

他不敢提金错刀和宴会上认出的伤痕,更不敢贸然提父亲可能去质问长房,只能模糊地说父亲是因调查歌姬之死而失踪。

这理由虽牵强,却也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所以,你怀疑祝三老爷是查案时,被歹人所害?”谢景文顺着他的思路问,心中却有了思量。

虽然祝家三房强势,执掌中馈,但祝家精心栽培之人却是长房嫡长子祝允明。祝允澈这般模棱两可,不敢提及根本的模样,分明是在替谁隐瞒什么……

“是!一定是!”祝允澈急切地点头,眼中是深深的绝望,“谢姑娘,我实在走投无路了!会稽郡眼下郡守被查,上下官吏人心惶惶,要么无能,要么不敢沾手这等可能涉及权贵的凶案!我更是人微言轻,实在不知该求谁,该信谁!”

他猛地抬起头,充满血丝的双眼紧紧盯着谢景文,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的火光:“谢姑娘!我知道这很冒昧,在无岸崖那次,是你和那位……那位陈御史陈大人救下了芷伶!

“你与陈大人似乎,颇有渊源?” 他艰难地组织着措辞,不敢妄加揣测,但无岸崖那夜,陈廷宴对谢景文那显而易见的在意,甚至只让她与自己同乘一轿。

这些都让他莫名觉得,眼下会稽郡中只有谢家能请得动这尊大佛。

“陈……御史?”谢景文的心猛地一跳,这个名字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了她一下。

无岸崖那夜他问她葡萄甜不甜的场景,还有那日她脱口而出“她救他,为的是从此两不相欠”被听到后,他步步紧逼的模样……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意和尴尬瞬间涌上心头。

她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与他划清界限,不再有任何牵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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