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将才说什么?”
寄月明明听清了,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要带她买嫁衣,还是明日。
“你既觉得这句夫人有名无实,那就坐实。”青年敞开了说,相比成亲本身,更期待的是她的回应,她不是为身份背德而有负罪感么?
那么当他许诺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时,她敢不敢伸手接过去?就像当初他把死去的婢女放在她屋里,而她也巧妙地利用此事为自己谋后路那般。
要是她敢迈出这一步,同她成亲又何妨?别人给不了的,他能给。
这个想法让他心里的杂草又开始疯狂蔓延了,一阵快意席卷全身。
可这回他的小猫没有如他所愿去追逐那瘸了腿的耗子。寄月瞠目结舌,久久缓不过来,他说了什么?
买嫁衣?他这是……要娶她?
“我们当真要成婚?”寄月问他,也问自己。且不说摆在他们之间的礼教,那些带着裂痕的过去,不也是一个隐患?
纵有误会和苦衷,但情绪是有记忆的。
就像她的爹娘,每次吵架时说得最多的,就是翻旧账。那些被翻来覆去的旧怨,在她看来只是小事,真正让爹娘反目成仇的,是那些事激起的怨恨。
旧伤虽愈,但恨意犹在。
陈昀之笑了,“口口声声说无名无分的是您,当真要成婚了,犹豫的也是您。”
放在她唇边的手挪到了颈侧,轻一下重一下地,来回抚揉,“蛮夷部族尚且还有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习俗,更遑论眼下,夫人既非陈家小妾,我亦非陈家养子。”
“您怎就跨不过这道坎儿?”
“我不是在介意身份。”寄月挑明了,“你我之间,虽有过旧情,就算破镜重圆,但裂痕也还在,谈婚论嫁,太草率了。”
“那假若我不是陈昀之呢?”
青年有力的手忽而往上一抬,挑起她的下巴,逼着她直面自己,眼神像把锁,将她整个人无形圈禁。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困惑让寄月忘了去在意他钳制她的举动。“你不是陈昀之还能是谁?难不成你被鬼上身了?”
回应她的是一个邪气的笑,他凑近她耳边,灼热的气息流连在耳畔,调l情一般,逐字逐句地问她。
“若我是陈昀之的孪生兄弟呢?”
寄月感到耳畔酥痒,不由耸起肩,推开了他,“你别闹了,当年你自己说的,你是家中独子,父母双亡才被收养。”
“他当真这样说?”捏着她下颚的手陡然收紧,青年脸上的笑消失无踪。
对方凉薄阴仄的眼神让寄月恍若回到了灵堂重逢那夜。彼时他也是这般,冰凉的手放在她颈上,宛如一条阴冷滑腻的毒蛇。
“抱歉……”寄月嗫嚅道,“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只是被你逗得失了分寸,才一时口不择言的。”
青年松开了她的颈,缓缓站起身来,满不在乎道:“这算什么伤心事?我何曾把谁放在心上过?父母也好,兄弟也罢,他们的死活,于我有何干系?”
他转过身来,双臂撑在寄月身子两侧,将她圈在两臂之间,重复刚才的话,“若我并非陈昀之,而是他的孪生弟弟,夫人可愿放下过去,同我做夫妻?”
寄月实在无奈,“就算如此,可我如今是跟你……跟你在一块,你却问我要不要同一个不相干的人成婚,我怎么说得上来。”
这句“不相干”让青年眼底的阴仄更重了,他将寄月推倒在榻上,俯身屈肘,撑在榻上俯视着她,“方才都那样了,还叫不相干?”
寄月被他问得羞愤难忍,干脆翻过身去,侧躺着不去看他。
陈昀之顺势在她身后同样侧躺下来,一只手屈肘撑着脑袋看着她,一只手绕到她跟前,揽住那一截柔软的腰肢。
“夫人还未回答我。”
这人简直没脸没皮!
寄月把脸贴在被褥上,双手捂住被他的气息烫得发热的耳朵,带着气,闷声道:“不相干。”
身后的人轻笑一声,放在她腰际的手挪了开,似一尾灵活的鱼,往下游去。
“哎呀!”寄月深吸口气,擎住他手肘的手猛地收紧,狠狠掐住他,身后的人低头凑近她耳后,唇贴着她捂耳的手背上,呢喃道,“那这样呢?还是不相干么?”
她猛地挣脱束缚,从榻上站起身来,双手交叉身前护着自己,不敢看他,语无伦次地斥责他,“你、你个登徒子!”
陈昀之半卧在榻上,手仍撑着脑袋,含笑凝视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方才的戾气消失无踪。
“是先做夫妻后成婚,还是先成婚再做夫妻,小夫人自己选。”他挑了挑眉。
寄月偏过脸,不说话。
后来一整日她都没再搭理陈昀之,无论他如何作弄,她都只是避开他,低垂着眼,风吹不倒,雷打不动,一副木头人样。
纵然这样,也无法真的忽视陈昀之,第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他就一把把她从榻上捞起,“走,买嫁衣。”
寄月还未醒透,被这句话一激,魂儿也一刹间来全了,搪塞道:“成婚又不是儿戏,得挑个黄道吉日才行,再有一月就到七月初七,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到时再……再成亲,你觉得可好?”
陈昀之却说,“择日不如撞日。”
“你怎这般猴急?”寄月低声嗔怪,“都说成婚选得好日子才会白头偕老,要是选错了日子,只会成一对怨偶。”
她柔声说的这句“白头偕老”让青年心中一软,脑中竟闪过了她同他喝交杯酒,与他举案齐眉的幻象。
起初他不解,自己怎会有眷恋儿女情长的一日?但他素来能自我开解,一定是夺人所爱的占有欲在作祟。
如此一想,青年眼里漾起笑意。
他弯下腰,眉眼与她的齐平,寄月木楞地看着他,从前只觉得他俊美,但这会儿细看,不止是美。
他不使坏的时候,单看那双眼,眸中波光澄澈,暖意融融,就跟他那匹骏马的眼一样,纯良温和,甚至有些无辜。
但他的唇线条分明,半点不含糊暧昧,显得凌厉凉薄,唇角天生上扬,颜色比姑娘家还要红上三分,添了些风流魅惑,
这样的唇长在女子脸上是冷艳,到了他这儿,就有些捉摸不透的神秘,配合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有种似神似魔的矛盾感。
每次他一勾起嘴角,她心里就没来由地在打鼓,总感觉他又要戏谑自己。
她正腹诽着,陈昀之的唇角还真上扬了,一阵不安从心头窜上,惶惶然抬眼看他,那眼里的清澈无害被调侃揶揄取代了,寄月往后缩了缩身子,“你,你想干嘛?”
这回陈昀之倒君子得很,他分毫未动,“不干嘛,只是见您一直盯着晚辈的嘴唇看,还以为小夫人您是欲求不满。”
“你这人怎没个正形!”
寄月怒极,他说话总是这样,明明什么也没说,听上去却比虎狼还猛。
“不逗你了。”陈昀之把她因刚起床而凌乱的一缕青丝别到耳后,“反正七夕还有月余,那就过几日再置办嫁衣,到时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小夫人和我……洞房花烛。”
寄月恼羞成怒,抓起榻上的软枕就往他身上砸,陈昀之也不恼,笑着将枕头接住,再放到榻上,整整齐齐地摆好。
一本正经道:“这铁梨木的卧榻买得好,只是还缺一床鸳鸯喜被。”
*
寄月原本下定决心,不再搭理陈昀之,连去成衣铺子也不要他接送。
谁料陈昀之先发制人,自那日后,再也未戏弄过她,举止得体,有礼有节,挑不出一丝错处,又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后来没法子,喜被嫁衣都买了。
因为害羞,寄月甚至不敢在嫁衣店多逗留,生怕他当着外人的面叫她“夫人”,这比要她的小命还可怕。
越是怕什么,越来什么。
回程的路上,李府的马车经过,看到她时,车停了下来,寄月还以为是李夫人,不曾想却是李祁愈。
他的面色虽还是苍白得可怕,但嘴唇却有了一点点聊胜于无的血色。
寄月欣喜地同他问候,“李公子。”
“寄月姑娘。”李祁愈从轿中探出身子,笑意融融,“姑娘怎会在此?”
“我来置办些东西。”寄月难以为颜,眼神飘向别处,委婉地回答他。
李祁愈微微点头,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陈昀之身上,“多日不见,陈大夫可还好?”
寄月未曾想到他们二人竟然认识。
陈昀之面色仍是淡淡的,略一颔首,“还有些事,先走一步。”
李祁愈笑着同他告辞。
他们刚走出几步,李祁愈忽又叫住陈昀之,“此前去医馆中,听说陈大夫不再从医了,不知可斗胆问一句,这是为何?”
寄月瞧得出来他们从前有些私交,但看陈昀之如今冷淡的态度,又不太笃定。
陈昀之顿了顿,头也不回,“在下自知没有仁心,不配为医者。”
李祁愈不再询问,他既说不再行医,也不再叫他陈大夫,只道,“三百六十行皆能出状元,那便祝陈公子未来事事顺遂。”
陈昀之略微回身,“多谢。”而后温柔地牵过寄月的手,“夫人,我们走吧。”
寄月简直没脸再看李祁愈,未婚男女还未成婚就一口一个“夫人”,实在太过荒唐。
马车上李祁愈还望着那远去的一双人,青年身如玉树,女子娉娉婷婷,走着走着那郎君低下头附耳对姑娘说了句话,羞得姑娘急急将交握的手松开。
“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李祁愈低声自语,俄而收回目光,垂睫将轿帘拉上。
“公子,还去东街成衣铺子附近的食肆买糖水么?”车夫朝着轿内的人征询。
没有得到回应,须臾之后清清淡淡的声音才传了出来。
“不了,回府。”
狗子想要名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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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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