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缀月不在灶房。他现在知道耕烟的工作是耕种收获、捕虫晒虫、调香制药,需要费力的活儿现在都交给了自己;缀月公子除了烹饪,好像偶尔还会出现在锯木机、纺织机和猪棚鸡舍前。那只叫疏桐的火红的鸑鷟,偶尔会从田里经过,漫无目的地踱步。
拾春想到烛树说自己是件吉祥物的事,暗暗怀疑疏桐是不是也充当了云岛上的吉祥物。
一只鸟能干什么?
拾春这么想着,看到鸑鷟飞落到灶房的窗前,对着锅炉喷了一口火。
……原来火是这么烧起来的。
鸑鷟好像对与人交谈这件事不太感兴趣,看了拾春一眼就扑扑翅膀飞走了。
拾春回过神来,忐忑地打开灶房台上的盒子。
缀月公子真的给自己留了吃的。
他是个大好人。
拾春小心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什么人,才放松下来,静静地享受这短暂的闲适时光。
不能吃得太慢了,他想,耕烟公子得怪我去晚了。
可若是狼吞虎咽,好像是对缀月公子精心制作的食物的亵渎一样。
拾春纠结地快速咀嚼着,抬头时看到一个坐在葫芦上的陌生男人。
来人藕粉衣裳深绿合围,墨发用布带木簪束成髻,背后挂琴,跨坐在巨大宝葫芦上,有普度众生、悬壶济世的医者相。
不是耕烟、缀月公子,云岛上除了滕修士还有谁?
莫非是大家口中的虚庭公子?
至今为止,也只有虚庭公子他还没有见过了。
拾春擦擦嘴,站起身来。
“见过公子。”
公子?
滕光蹙眉,对莫名其妙的称呼感到不解。
他还以为耕烟教过他要怎么叫自己呢。
这倒也是小事。
“这两天在干什么?”
“喂鱼、浇水、捕虫、泡灵池……”拾春顿了顿,“一会儿还要给耕烟公子试药。”
“让我看看你的灵根。”滕光坐在葫芦上,朝拾春招了招手。
拾春有些无措,“我怎么过去?”
葫芦底离地那么高,他难道要跳上去?
滕光意识到问题,降了降葫芦,把拾春抱了上来。
温柔的木灵力顺着他的脊背而下,在他的丹田里绕了一圈。
“没有什么起色。”
拾春正屏住呼吸,听到这句话,失望地泄了泄气。
没有修行,怎么会有起色?
不过,虚庭公子这话就像知道自己原来怎样似的,是其他公子告诉他的吗?
“耕烟教你什么了?”
教我什么……拾春隐隐约约想起昨晚的事,“冰心诀。”
“还记得吗?”
“记得。”他念道,“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滕光静静听他背完,然后说道,“口诀可以用来警醒自己,常常背诵是好事。等你基础好些了,我可以教你清静经。”
基础好些是什么意思?
拾春不觉得这位公子是想带自己修行。听到公子又提到清静经,拾春就懂了,一定是要让他背许许多多没用的话,然后骗他说这样可以提升修为。这样他以为修行有望,就会更卖力地为这些人干活儿了。
“我会勤学苦练的。”寄人篱下就是这样。
滕光点点头,“你要去找耕烟?”
拾春说是。
“还不会御风吧?”滕光看到他蹲在灶房外面吃东西,才联想到这件事。
说到底拾春现在只是个凡人,在云岛上诸事都不甚方便。
拾春摇摇头,“不会。”
滕光从纳戒掏出一捆符文,塞到拾春手里,“以前攒下来没机会用的,一次能持续半个时辰,你拿着吧。念出纸上的文字,折成三角塞到腰带里,就可以御风而行了。”
拾春露出了惊讶的目光,虔敬地接下符文。
“这样连我也可以御风了吗?”
“当然。不过只是权宜之计罢了。”滕光把拾春放下,挥挥袖子,又升起葫芦,“我有事先走了。”
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拾春试了试御风符咒,果真见到祥云从脚下堆起,自己毫不费力地前进了几十米。
原来那位公子说的是真的!
修士都可以御风吗?这种感觉也太快乐了!
想到这里,拾春又失落起来,他这辈子能有依靠自己的灵力御风的机会吗?
转眼到了药房。
御风的兴奋感还没有冷却,拾春两眼微微放光,面红色喜地看向耕烟,可把耕烟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高兴?谁教你的御风术?”
“是虚庭公子。”
拾春抽出黄符,用手比划着,“他坐在这么大的葫芦上。看我动作慢吞吞的,就把这符给我了。”
“动作慢吞吞还有脸说。”耕烟无语,又疑惑道,“等等,你说坐在葫芦上的……虚庭公子?”
拾春迟缓地点了点头,不明白对方惊讶在哪里。
耕烟笑得意味深长,“虚庭公子啊……”
他想起来凡人看不穿修士的易容。实际上修士的衣柜里不仅有一套衣服,甚至连眉眼、气质都可以变换,若是修士有心隐瞒,灵力不足的人根本认不出他是谁。滕修士一定是在外面换了衣服,所以拾春才认不出他的模样。
“难道、不是?”拾春惴惴不安,“那是哪位公子?”
“他……”耕烟刚想解释,又迟疑,滕修士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自己此刻戳破,会不会违背滕修士的意愿?只好敷衍道,“你以后会知道的。”
不是虚庭公子,或许是岛上的客人。可是客人又怎么会过问新来的奴仆的事情?
拾春想不明白。
耕烟接着打探,“他看到你,可说什么了?”
“只是探了探我的灵根,问我做了些什么,我都如实说了。”
“他没骂你?”
“没有。”
也对,滕修士很少明着骂人的。他要真的觉得谁不中用,只需挥挥手,就能把对方送进篮子里。
修士的斟酌都在内心里,只有他们这些下人在担惊受怕。
“以后见到他,只需恭敬,表现好些。不然你做什么,都会传到岛主耳朵里。”
这可把拾春吓了一跳,暗暗希望自己没有得罪那位公子。
“好了,手拿过来。”
“嗯?”拾春伸出手,忽觉腕心被叮了一下,细小的痛感渗入血□□漫扩散,他不由啊地惊叫一声,“公子你忽然扎我……”
小血珠从腕心流出,被耕烟轻轻一点,便飞到了小茶盏里。
“既然要试药,就得取你的血一用。”
耕烟把盛着黑色液体的药碗推向他,“喝掉。以后每天都要喝药测血。”
好了,这下不光是在灵池里受冻了。
耕烟公子折磨人的点子真是多啊。他是因为在合欢宗里待过,才会变得心理变态吗?看来那里真不是个好地方。
拾春怨怨地想,捏着鼻子喝下了黑苦的药汁。
本以为会是什么钻心烫胃的药,结果身体什么感觉也没有。拾春以为是药效没到,可是耕烟头也不回地转身去碾磨黄白的根状物,又让他摸不透了。
他问耕烟,“公子,我待会儿会变得很难受吗?”
“没准。”耕烟并不抬头,“试药试药,哪有先知道效果的?”
“哦。”
拾春站在原地,“我要干什么吗?”
“去背药谱。”
耕烟指指身后的药柜,柜子上是几百块儿写着药名的木格子。
拾春刚准备抽出来一格看看,被耕烟伸手按回去。
“错了,是底下的大格子,里面有专门用来学习的标本。”耕烟抽空回头,“落日之前至少背下四十页。”
……饶了我吧。
耕烟到底没有检查他背了多少,岛上的作物熟了,他将碾到一半的粉末装到罐子里,就奔出去收割。
看到耕烟又种下一批种子,拾春就知道自己又要开始浇水了。
天色暗下,他就饿了起来。可是想到如果不去灵池,就要挨骂,他想还是先去忍受这每日的“责罚”吧。
于是又拖了半个多时辰,才瑟缩地回到暖幽居。
室内的暖炉好像比昨天多了,连大厅里也摆放了一个,刚踏进门就暖烘烘的。
屏风半开着,耕烟穿得清凉,在床上摆弄着奇奇怪怪的物件。
拾春本来疲惫得没有**,对上耕烟的眼神,又想起昨夜的事,不禁羞赧。
今晚……还要来吗?
虽说公子没有将自己炼成炉鼎,可是那种感觉拾春真不想再重温一遍。
合欢宗,真是变态……
他已经完全把责任推给了不知情的那一方。
“公子,请轻一些。”
拾春自觉地走到床边,解开衣带。
“你知道我要干什么?”耕烟扬眉。
拾春摇头,脸微微红了起来。
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拾春哪有拒绝的份。”
“这话倒不错。”耕烟招招手,把拾春带到怀里,指着床上稀奇古怪的玩意,“这些都是外物,平时玩玩儿就好了,比不得人。不过你不走合欢道,一时也用不上。”他探了探拾春身后,“衣服是干的,说明心诀还是有些效果吧。”
白天夜里,倒像是两个人。明明催自己干活儿时候那么刻薄冷厉,现在反而温情款款起来了。
本来不提还好,现在点出来了,公子的手又放在那个位置,拾春不免又感到身下一阵温热。
“刚夸你来着。”
耕烟收回手,半倚着望他。
“耕烟公子,难道其实是帮我吗?”拾春呃呃呃并起呃呃,目光涟涟地抬起,“昨夜那样,也是在帮我吗?说是要把我炼成炉鼎,实际上只是帮我疏解**,还教我……忍耐的方法。”
“我可没说要把你炼成炉鼎。”耕烟斜了斜脑袋,“这得看滕修士的意思。”
“滕修士看不上我,肯定不要我的。”拾春静静地跪坐在床边的软地毯上,半个身体趴上床,虔诚地望着耕烟,“决定权全在公子这儿。”
耕烟哑口无言。
小狸奴都识破了,游戏可怎么玩儿?
定是缀月和螣蛇对他说了什么。
“拾春有些明白了。”
至少在情事上,耕烟公子真的没有我想得那样坏。他的那些恶趣味,只不过是在合欢宗的压迫下不得已而养成的,包括呃呃呃呃呃呃呃玩弄我,在我神志不清的时候吓唬我,逼我光溜溜地泡冰冷的池水……
这些都是合欢宗的错!
合欢宗:我不是我没有。
所以、所以,我不必再那样怨惧耕烟公子。就算他对我苛刻一点,只要他真的保全我的意志和性命,我忍一忍又如何呢?若是我的乖巧讨得公子的开心,我的处境也许就不会变得更艰难……
他明白什么了?
耕烟面色凝重,可不要瞎脑补一些奇怪的东西,那我可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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