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义本以为越瑾回来不久后就要对他下手,却迟迟不见动作,甚至衙署相见都与从前一般无二,让他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闸刀迟迟不落,只有一种可能,越瑾对他还有所图,想到这儿,他又放松了下来,任由美艳的妾室替他松快松快,再不济,他上头的人也要捞他一把
此刻县令府上,晏保宁帮着青枝将冬衣都收入箱笼,自己也换上轻快的罗衫,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姑爷那边我们要帮着收拾嘛”
向明私下朝青枝抱怨,也有可能不是抱怨,说他家主子配的衣裳不好看,想让晏保宁帮着搭配搭配,让越瑾看着阳光些
“他有手有脚,用不着我们,要是缺轻便的罗衫,要了他的身量尺寸,过几日我们上街采买几件就是”
“姑娘是想也为自己添置几件吧”
青枝一语道破
“顺带嘛”
城内的街道上,人群密集,全都堆在县衙门口,瞧着一瘦骨嶙峋的乞丐半边身子沾染血迹,左手垂在袖中,石板上已经积落一摊,右手敲着鸣冤鼓,惊得百姓纷纷驻足
“这是谁家的人呐,像是不曾见过”
“这血肉模糊的,认识也认不出来”
“这鼓声敲得我心慌”
“县令大人呢,都敲半天了,也不见人......”
县衙前人头聚集越来越多,声浪一层叠一层
“人血都要滴干了,咋还不让人家进去?”人群中的百姓瞧着那人敲鼓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气得大声质问衙役
“县衙重地,不得喧哗”
衙役威严的语气生生将人群堆积的怒气压了回去
就在又一波声浪来临时
“威——武——”
拖长的尾调,朱红的大门终于吱呀一声缓缓洞开,明镜高悬几个大字在日光直射下,晃的人睁不开眼
“我还是第一次见县令大人”
“声音小些,看正事要紧”
惊堂木响,窃窃私语声很快归于安静
“带人犯”越瑾威严的声音极有穿射力
众人疑惑,怎么称呼这血人为人犯
“草民杜孙临冤枉,我要状告知府高义勾结外匪,收受贿赂,后又想杀人灭口,求殿下为我做主”
瘦弱的身体涕泗横流,几乎用尽力气在诉说自己的冤屈,人群知晓这人是杜孙临,一时意见相佐,毕竟他在洁洲横向霸道多年,名声早就臭了,不想竟状告知府
“大胆”越瑾的声音极低,但穿透力极强
“你可知诬告朝廷命官,该当凌迟?”
杜孙临重重在青石板地上磕响,抬头眼睛已布满血丝
“草命九死一生从死人堆里爬回来,要不是他下死手,也不会将他的秘密说出来,可他背信弃义,甚至想杀我家人灭口”
在没人注意到角门,有黑影窜入人群很快没了踪影,越瑾嘴角扬起不可见的弧度,语气里有了安抚的意味
“你且一五一十的说,若有铁证证明你所说属实,国法无情,本官自会公断”
杜孙临直端端跪坐在地,娓娓道来
“草民本是城防营一个不起眼的武夫,说起来高知府也算是我的伯乐,起初他是洁洲县令,因一次追捕我们两人有了过命的情谊,我与他并肩多年,是何等意气风发”
他陷入某种回忆,沉浸于悲伤
“后来即使他不断立功,护着洁洲百姓安居乐业多年,却迟迟不见有升迁的迹象,我也劝他,咱们这种地方的官,上头如何看得到,一辈子当个县令也不错,直到当时的知府大人搭上都城大官很快便官拜三品,他为此郁郁许久,有一夜他却兴奋地说,知府之位已是他的囊中之物,我问为何,他不语,只是笃定,结果他真成了新任知府”
越瑾眼中晦涩不明
“你的意思是他贿赂上官”
杜孙临摇头道“他那会没钱财买官行贿,是有一次醉酒,迷迷瞪瞪我听到他说知府要他将一个人的户籍抹掉如何如何,算是命好搭上了快船”
“后来的事大人都知道的,权势迷人眼,我们都不是曾经的模样,我搜刮民脂民膏自己贪一些,剩的都交给他,他明着不方便出手的事,都是我在替他办,所以勾结‘胡人’放他们入城的事我是受了高义的指使,他多年前就和那些人商量好了价钱,让城防营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许他们骚扰边城百姓,放他们悄悄进洁洲城,才造成云城之祸”
急促的马蹄声在街道愈来愈近,高义宽松常服下也掩盖不住抖动的肚腩,酿呛下马,奋力推开哗然的人群朝堂内走去,样子有些狼狈
越瑾绕过公案相迎,路过跪着的血人时,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问道
“你猜,他是来救你,还是来灭口的”
杜孙临无所谓地笑声如魔音贯耳“我只怕他不来,下地狱的人,怎能只我一人”
“越县令不可听此人胡说,这厮是刑期将至,又念着曾与我的交情,想攀诬我替他减轻罪责”
“知府大人坐,即使犯人罪大恶极,犯罪证据确凿,但有翻供,依律我们也得核查”
师爷眼疾手快扶着气喘吁吁的高义坐到他的位置
坐定后高义冷哼一声
“县令此话差矣,依祈朝律,犯人签字画押十五日内翻供可启动二次核查,过了期限,便是板上钉钉,如何往复?”
“回大人,草民只是被革职查办,还未曾签字画押”
高义捏紧扶手,下狱这么长时间的人没有签字画押,阴狠的目光投向越瑾
“高大人不知,当日我只将他革职,后因县衙琐事繁重,又因杜孙临案证据源源不断,故而一直未曾签字画押,如今也是赶巧,案子已然查清,也可一并让他签字画押”
话音刚落,向明端着画押书款款走了出来,高义心口堵了瘀血,周遭的空气都稀薄起来
“砰——”
看客被惊堂木又惊了一惊,但愤怒却更甚,这是一出狗咬狗啊,他们这些年的苦楚惊慌竟是父母官勾结外人所为,怎么能不寒心
“堂下人犯若无新证据,证明云城之乱非你一人渎职藏私,今日本官便要当堂定罪,还此案一个真相”
杜孙临闭了闭酸涩的眼睛,刚想开口,高义愠怒的声音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
“越大人煞费苦心,但民告官,本就是僭越之罪,何况告的是越县令的上官,按律此事你当回避,上报大理寺,由大理寺派专人来审”
越瑾毫不避讳他阴冷发狠的表情,淡淡开口道
“洁洲距都城甚远,一来一往便要小半月,知府掌西北边城最高权利,若无人制约,谁能保证此案能在大理寺派来钦差到达之前不闹出别的岔子?若是人犯出了意外,难道要生生让震动朝野的大案变成一桩悬案?”
外头的百姓听了越瑾的话更是义愤填膺,练练叫对,人浪几乎要将维持秩序的衙役推到,受苦的他们绝不允许这些人有喘息的机会
“高大人熟读律法,可知祈朝律第七百二十条有云,凡下官审上官陷两难者,若民请命数达百人,可事急从权,定罪后上报刑部,为假,下官革职,杖三十,为真,可不予追责”
“如今只得看看洁洲民意要你如何?”
越瑾的话大有深意,可高义根本不在乎他隐含何意,越瑾说得是对的,外头攒动的人头怎么着也上百了,他用眼神疯狂示意杜孙临不要冲动,鱼死网破对谁都没有好处,可回应他的是死鱼般的眼睛
“大人,请愿百姓已达百人,这是他们的请命书”
百余个摁着红手印的纸张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被向明捧了上来,越瑾拿惊堂木将其压在公案上,他慢条斯理垂眸看向杜孙临
“证据就在我身上,请大人过目”
他将已经被血渍污渍浸地不堪入目外衣脱下,翻出里襟,用手抚摸着上头的黑点
“这是我家里送来的衣物,我老娘知道我干的脏事,她一直都以为我是被威胁才会如此,呵......慈母如何忍心让入了歧途的儿子锒铛入狱,她也不知何时知道我将高义和胡人交易的钱财做了账,竟翻找出来一笔一笔描在给我送来的衣物里”
眼泪流满他的脖颈,反着亮晶晶的光,不知是悔还是怨,他胡乱摩挲一把,带着哭腔道
“原件放在我内室盖着的棉花被子里,我老娘一向小心谨慎,她誊写完也必会放回原处,还有在我放剑的盒下面有一暗格里头有高义借我的手给前知府存银的凭信,只是不知还在不在”
他知道高义肯定派人去他家搜过,被子里的东西没能搜到,剑匣里的就不能保证了
“向明,带人去搜,将原物务必带回”
“是”
黑色的墨迹被血晕开,可细看,每一笔款项时间,数目,用做何处都记得详细清楚,高义也瞠目结舌,由慌神到板上的砧肉,已经无法反抗
向明去时,剑匣里的东西果然被搜罗了去,高义派去的人搜得很仔细,被褥里的账本没被发现,杜孙临自己也意外,按向明亲身体验来说,唯一可能就是他因为里面藏了账本,从不曾换过被子,哪怕三伏天也盖着棉被,行武之人,那气味......是保护好账本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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