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沅的来路不一定如他说的那样简单。
虽是方才主动为他辩解，但这个想法笼罩在鱼千慈的脑中，久久挥之不去。
他们继续往前行，拨开越来越茂盛的灌木植被，宋元歌的迷蝶在前头明明灭灭，扑闪着金色粼光的翅膀。
耳垂猝然被亲昵地捏了捏，鱼千慈回过神，疑惑地看向宋元歌，他朝她微微一笑，夜风下发丝十分清隽飘逸。
“不必担心，有我在呢。小师弟的护身法印也没有出问题。”
鱼千慈知道他的护身法印是用宋元歌自己的血炼制的，这种方法虽然在修仙门派中不提倡，但却效果奇佳，只要对方受到了必死的攻击，就能消减掉一半的伤害，另一半则在宋元歌这里化解。
鱼千慈晃了晃脑袋，试图将奇怪的想法甩出去。
话说回来，系统都说楚青沅是个npc，npc不至于身份成谜吧。
走着走着，应当是刚才宋元歌的动作被水青瞧见，她表面上随口道：“宋师兄对小鱼师妹真亲……”
实际上已有些酸溜溜了。
鱼千慈没有感情地哈哈一笑，快走几步。
听到宋元歌在后面自然接话：“小师妹不是外人，哪有不关心之理？”
“可宋师兄，我也算是你师妹，你从不曾……”
从不曾这般主动伸手与她接触……
水青沉默了，鱼千慈心里门清儿的很，这怕是借着她在婉拒水青，撇撇嘴当作没听见。
到了一处高地，金蝶虚影久久徘徊不去，搜寻陷入了困境。
“刚才老头说狐仙娘娘选的都是巫女，为何这次选了楚小师弟？”水青爬坡爬地额上生汗，勉强站稳了，靠在树干下休憩。
鱼千慈亦是累的不行，这里越往上走，连空气都变稀薄了不少，明明周围草木茂盛，却好像在与他们一同在争夺空气。
“可能是楚青沅身量不高，带着面具被认错了吧。”她喘着气道，四面环顾，只有一个隐蔽的山洞。
拨开洞口遮挡的灌木，里头竟散落着些居住过的痕迹。
有一处已经烂掉的草堆，一个缺了口的木桶，还有两三瓶滚在地上的粗陋瓷瓶。
宋元歌拨开瓷瓶上的灰，谨慎闻了一闻，道：“是金创药。”
这山洞可能是几十年前某个山精妖怪休憩疗伤的地方。时间过去太久，气味已经消散，无法辨别是什么。
有一只金蝶晃晃悠悠地从洞外飞进来，落在烂草堆上，触须在空中震颤。
“师兄，你的小蝴蝶到底准不准啊？”鱼千慈皱起脸，“小师弟要是被吃了怎么办？”
宋元歌此时也是拧起了眉，俯身朝那只金蝶探去，指尖灵力充盈，接触到金蝶时有一丝波荡涟漪在周遭晕开。
“是在这里，金蝶寻踪不会出错。狐妖擅长幻术，也许楚青沅就在此地，却不是此间。”
按照真棠的讲述与鱼千慈的理解，简单话来讲，“地”是具体客观存在的，而“间”则是人主观认知上所处的地方。
如果有一张游戏地图，此地非此间，就是说在地图上他们的位置是重合的，但所处的空间却被无形地划分开来，形成同一个地方的dlc拓展包。
妖术玄术本就超出她原来的现代唯物主义认知，九尾狐妖的妖术更是叫人摸不着头脑，没有这么容易看破。
现在找人有了苗头，可要怎么进楚青沅所在的“间”，又是一个难题。
三人尝试了多种方法都无果，气压变得更低沉，鱼千慈已经感觉到脑中缺氧，太阳穴突突地跳。
要是师尊在就好了，早知道就该给师尊提前报个信的。
“下山吧，明夜再来。”宋元歌扶额站起来，他也是有些缺氧，周身灵力渐渐又滞涩住了。
往洞外看去，果然是云边添了红霞，要天亮了。
下山路程中，鱼千慈回头看，凡是晨光照亮之处，包括他们走过的路，又起了雾。偶尔想要往回走几步，又出现了不曾出现过的悬崖，迷惑的幻象真真假假，叫人辨不清楚。
出于人道主义，他们还折去了那老头的屋子看了看，没有人，估计是早就下山。
这该怎么办才好？
白天上不来，晚上进来也找不到楚青沅。
鱼千慈走着走着，突然想到一个可行的主意。
如果这秘境是一次前世的密室，可能就到了必须单线任务的时候。
“水青师姐，如果今晚再选巫女，可能就在你我二人中选了。”鱼千慈对水青与宋元歌道，“我有一个主意。”
三人回了城中，又是一模一样的笑脸，举着手里的狐狸面具来问他们要不要，鱼千慈松了一口气。
本来还怕今晚不选巫女，被面具一递，她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
白日里灵力被封，也干不成别的事，三人清点身上的符篆和丹药，鱼千慈在芥子袋中一摸，就摸出了真棠给的傀偶。
傀偶这东西小小一个握在手里不太起眼，却因为是人的形状，还是真棠精挑细选的槐木，所以能够附着魂魄，还能够叠加一些术法造成有效伤害。
得亏秦慕在她收拾东西的时候提到还有这么一样东西。
做足了准备，鱼千慈抱着袋子自嘲道：“出门在外，确实还得靠师门。”
他们都还没有出师，靠师门也情有可原啦。
先前商议的时候，水青忧虑道：“要是它没有选我们怎么办？”
“不可能，这方圆几里，这座城里，除了我们就没有活人了。”鱼千慈摇摇头。
“要是选了宋师兄呢？”
“那就最好不过了。我相信大师兄可以的！”
宋元歌嘴角抽了一抽。
最终他们还是决定让宋元歌附魂在傀偶上。
鱼千慈虽然当时故意开句玩笑活络下气氛，但真快到了见真章的时候，沉下心来还是有点紧张。主要是现在他们连狐仙娘娘的面都没有见到，好像在与一团空气在斗智斗勇。
从山脚向上望，山影是个沉默中的巨物，隐隐让人有被注视的感觉。
鱼千慈狠狠打了一个哆嗦，觉得自己罹患巨物恐惧症。
她call出系统，把自己的全部奖励点数（毕生家当）清空，兑换了一个保命神丹。
简陋的商店简介是这么写的：只要一颗，不管你是被一击穿心，断成两半，还是碎成一堆碎片，都能一键复原！
永久兑换量（1/1）
鱼千慈很不希望在这里就用掉，但他们被困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何况她也不能见楚青沅死不救，还是得发挥主观能动性。
若是狐仙娘娘选中了她还好，要是选中了水青，鱼千慈纠结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舍得。
所以还是选她吧，她打定主意往前站，势必引起狐仙娘娘的注意。
黄昏到来之前，倒是让他们重新遇见了两个人。
昨日还不可一世的满月门少主。
楼迦阴沉着脸色，主动说起昨天的遭遇。狐仙娘娘的轿撵走出视线的时候，他被小雾强行压着头，那只平日掰手腕从没有比过他的手彼时似有千斤之重，他怎么都没有抬起头来。
狐仙娘娘自然是跟丢了。
至于小雾，楼迦旋身让开身体，小雾被绳子捆起来倒在地上，双目失神，没有声息。
“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这样，不困住她她就往山里跑。”
水青没有与他计较前嫌，道：“今晚我们再上一次山，你先看顾着小雾姑娘。”
楼迦：“不用你说我也……”他顿了顿，软了态度，点点头，“我知道了，麻烦你们……”
最后四个字说的挺不情愿，可见没对多少人态度和软过。
“宋元歌呢？”楼迦左右张望，对于只见到水青和炮灰鱼千慈感到意外。
“去其他地方了。”
他们在黄昏时分别，各自戴上狐狸面具，重新流入不人不鬼的人潮里。
悠长的风声里，狐仙娘娘的轿撵又从鹭台山上蜿蜒下来，红色灯盏次第亮起，鱼千慈手心发冷，抿唇间扯咬掉一点下唇的皮，舔到了自己咸咸的的血。
之前没有发觉，这从山顶滚滚而下的红色灯海，像极了蔓延的熊熊烈火。
狐狸们第二次出现在他们面前，依旧摇头晃脑，走路深一脚浅一脚，很不机灵的样子。
轿撵这次不出意外，果然又在他们身前停下来。
鱼千慈僵硬地往前跨一步，错身时看见水青，她脸色发白，睫毛不停地轻颤，想来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直面死亡危险的时候，没什么人可以冷静自持。
尤其这死亡危险还是未知的。
鱼千慈看着轿撵上那两片纱帘围拢住的窄小的缝隙，像是个深渊一样要将她吸进去。也不知道合不合时宜，她的脑子里自己冒出来一句名言——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深渊被掀开了一道更大的缝隙。
狐仙娘娘的手指探出来，金色的，墨水一般，几乎马上要滴下来的金色。
肩膀搭上许多人的手。
鱼千慈后知后觉地冷静了，瞬间竟觉得庆幸，狐仙娘娘选中的是她。
不用纠结给不给保命神丹的问题，这问题就和电车难题一样无解。
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去看水青，嘱咐她赶紧回去将藏身在土地庙里的宋元歌也看顾好，身体就被数万只手抬起来，像当时的楚青沅一样，在整耳欲聋的山呼中，被抬上软轿。
额头抹上金色的墨水，铺天盖地如潮水般朝她的眼睛涌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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