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映躲在米缸的后面,蜷缩着身体屏住呼吸,生怕被外面的叔叔发现。他听到叔叔似乎朝这边走了几步,又退了回去,朝婶婶道:“你听错了,这里哪有人?”
婶婶略感迷惑,她刚才听到这个房间里有响动,可丈夫既然没发现,许是自己多心。“我不是担心有贼进来么。通判家的公子送了那么多好东西,万一被人悄悄拿去就不好了。”
“我早说过你该把那些东西变卖出去,藏起来更方便,现在只能放在自己床底下,整天都惦记着被偷。”叔叔摇头道。
“我不是想等着薛映走了再变卖么,省着被他发现端倪。”婶婶感叹道,“没想到他那一张小脸,竟是换来这么多好东西。”
“他像我那大嫂,可惜她跟了我大哥这样的短命鬼。”叔叔的声音渐远,该是回到了房间。
薛映听着叔叔和婶婶的对话,全然印证了姑姑的话,心更是凉了下来。他知道大堂兄的妻子是里长的女儿,若是想让堂弟顶替自己的身份极是简单,更何况还搭上了通判家的关系,直接越过了县衙。
现今堂弟早已出发,自己知道此事太晚,已经无法阻拦。就算他跟着进京,亦没有乡里为他证明身份,这条路算是绝了。
可要迁往其它地方同样困难,附近几个县的百姓生活方式相对封闭,不同族的人都甚少通婚,外人潜入进去必定会被发现。可要是逃亡山林里,毒虫毒蛇也就罢了,甚至还有狼和老虎等猛兽,他只是一个人,又不是那等老练的猎户,更是抵御不了。
而且,最要紧的便是他的瞳色与旁人不同,是湖水一般的蓝色,既不易隐藏,也容易被人追踪。
思忖再三,他终于想出一条路来。县衙里来的那位将军是端王部下,日后定是要回到端王麾下的,他若是这次做了他们的通译,路上表现得好一些,也许能成为将军的下属,便可以跟着他离开这里。端王麾下的人马,哪怕是通判的儿子,也不敢轻易与之为难。
定了主意后,薛映一夜没睡。次日一早,他便去了县衙,寻了师爷行礼问道:“老大人,邻县的通译可来了?”
师爷正写着文书,没想到薛映今日还会过来,当即抬头答道:“还没有呢,说是过几日才到。”
薛映便道:“那我去吧,此行想是不用太久,横竖进京还有一段时间。”
从临县调人到底需要功夫,何况这是个苦差事,临县的衙门不想放人。师爷听到薛映想去心里高兴,仍是问道:“你不是要调往京中了么?怎么还要接这苦差事。”
因着牵扯到通判家的公子,薛映清楚将实情告诉师爷,也只是在难为他,于是胡诌道:“我在家里闲不住,以后到了京城,恐三年五载无法回来,正想着这几日去山里看看,正好与他们一道。”
“好,那我与县令大人还有将军商议一下。”师爷自去了堂中,没一会儿,回身唤薛映进来。
薛映进去后,看到了昨日见过的那位将军,县令抖着胡子道:“这是白将军,薛映,这些时日你便跟着白将军进山,帮着翻译文书。”
温承看着进来的通译,发现昨日在县衙门前遇见过,只是瞧起来太文弱了些,于是道:“此行路途艰险,恐是要吃很多苦。”
“我不怕吃苦。”薛映忙道,眼下是他逃离的唯一机会,他必须把握住,“我进过山的。”
事情紧急,既是县衙里作保的通译,想是可靠的。温承便道:“人既然已经齐了,准备下,今日入山。”
“是。”众人答应道。
薛映自小在栖县长大,又帮衬家中做药材生意,附近几个村落甚至于山那边居住的人时常采了药材卖到家中来。没有进县衙时,薛映日日需要与其他部落的采药者沟通。久而久之,他学会了许多语言和文字。
常年积累下来,进山生存一段时日,对薛映来说算不上困难。没用多久,他便收拾了一个常用的包裹出来。
收拾的过程中,他听师爷说温承带了数十人,想要潜入到山里,调查失去踪迹的使者究竟为何失踪,是否被人所害。待出门去,他看见队伍里牵着好几条狗,不禁白了脸色。
温承站在院落里吩咐下属周荃,正好捕捉到薛映的表情变化,问道:“你怕狗?”此行带着的狗算不得大型犬只,是军营里能够闻气味的搜寻犬,只有獒犬一半大小。
薛映一手紧紧拽着包袱,另一只手在袖中攥紧:“没有。”他强撑着镇定,尽量没有露出破绽。
温承行军打仗多年,见过许多行当里的人,一眼便能看破他的掩饰。“这一路我们都会带着狗,你确定要跟上来?”
温承的语气并不严厉,只是在提醒。但这话听到薛映耳朵里,似是变了一层意思,他吸了口气,回答道:“我不会拖累你们的。”
小时候他一个人从外面回来,半途遇到堂弟牵着狗让它咬他。他记得狗扑了上来,将自己压在身下,他拼命的挣扎却因为力气不够没有任何效果。如果不是姑姑家的表哥及时将狗拖了下去,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情。
那时候闹得厉害,街坊邻居都出来瞧。婶婶冲出来将堂弟骂了一顿,薛映只以为是小孩不懂事,便没有太在意。现在他后知后觉地明白,这家子人对他早有打算,只是因着拿了他父母的银钱不好做得太明显,或是想看他长大,能不能产生其它利用价值。
温承没再说什么,示意队伍出发。队伍里皆是温承从北边带来的下属,只薛映和另一名向导是本地人。向导名叫李二,是山林里行了数年的采药人,此次得了大价钱同意引路。薛映见过他几次,算得上相熟。
出发伊始,薛映找李二问了些事情,知晓要经过的地方,大半是自己曾经走过的,心里有了底。
一行几十人背着辎重进了九凤山,中途没有歇息,一气行到傍晚,便在深林中安营。薛映想着白天的事情,觉得自己对犬只的恐惧太过丢人,应是给将军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加之昨夜一晚上没睡好,他颇是心绪不宁。
薛映出神想着白日的事情,忽觉手腕上一痒,低头看是一只布满花纹的蚊子,忙用力将其拍死。九凤山蚊虫虽多,可白天天气炎热,它们多是躲到夜间凉爽时才爬出来,故而白天没有抹药。薛映转身去包袱里寻找驱蚊膏,却发现来得匆忙,并没有带来。
他倒并不慌乱,因着给叔叔婶婶帮忙,他懂得一些药理,又是在附近长大,知道哪片山头的虫子多是何种类,怕哪种药草。于是他站起身,借着不远处的篝火观察旁边的草地,摘了不少驱蚊的药草,将其放在手里搓碎挤出汁液,将汁液涂抹在手上、脖子上等裸露在衣服之外的地方。
忙碌完这一切,薛映打算早早回去休息,以备明日早起。可他刚转过身,便看见温承站在不远处恰好看了自己一眼。
薛映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奇怪,解释道:“有蚊子,我采了些药草驱蚊。将军要么?”
温承原是路过,发现薛映独自躲在一处便多看了一眼。此刻听了他的话语,不由微微皱眉:“不用。”
行军打仗在外,哪有许多讲究,若是需要潜藏,最多是在衣物裸露处抹上泥土来做掩饰,没有太多细致功夫。
似乎自己又做错了事情。薛映察觉到他的冷淡,默默地去了自己的宿处,在心里提醒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不可再如此了。此行是来讨他青眼的,不能再犯了他的忌讳。
一旁的周荃目睹了一切,低声道:“属下同县衙里的师爷打听过,这位叫薛映的通译,人虽然文弱些,但做事没有问题,故而他们才荐人过来。”
温承闻言颔首,没有再关注此事,而是思忖起此次要查的案子。自从使者走失后,朝廷接连派人前来查探,只是后面来的人也走丢了,其中有他曾经的部下。唯一一个活着回来的人精神失常,大呼有妖怪,这让他起了自己过来调查的心思。
九凤山是当地的一座圣山,山的三面住的皆是大胤人,唯有西面住的是藩属部落,紧靠九凤山的部落名叫凤首部落和出云部落,再往西便是心存反意的伊川部落。温承多年来一直在北面边境,对南边的事情并不熟,此时他坐在火堆旁边,翻看着一本叫《九凤山三族纪事》的书,了解着当地的风土人情。
次日,一行人早早起床,用过早饭,他们继续赶路,就这般过了几天,他们行到一处名为燕坡的地方。使者进山前曾经寄出过一封信,进了山后,又送了封飞鸽传书,再之后便消失了。按着中间耗费的时间和脚程计算,他们大约就消失在这一块地方。
一连几日,大家在附近来来回回地寻找着,却没有寻到一丝线索。薛映牢牢跟在队伍后面,更加仔细地打量着周围,想要寻找线索。他人虽瘦,又做了几年文职,身体却算不得弱。他每年都会上山数次,哪怕跟在这群出身行伍的将士之中,都没有落下过。
九凤山中有一条河名叫凤溪,是银江的一条支流,它自高向低流向山的东边,途径栖县,当地人时常在凤溪打渔浣衣,薛映幼时更是时常去玩。此刻在山里沿着凤溪两岸行走,他只觉得熟悉又亲切。
可今天他走了许久,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薛映不由得放慢了步子,仔细查看着,与他行在一处的兵卒名叫王密,是个热心肠,问道:“兄弟是累了么?”
薛映感谢他的关心,朝他一笑:“不累。”
王密在军营里多做文书,已是气喘吁吁,却不耽误说话:“这一路可真不简单。我们平常行军多是在旷野中行进,就算有山也不似这般陡峭。昨日直直地上来下去,饶是我这么多年功夫练得算不错了,都险些失足摔落。”
薛映是本地人,多年走惯了路倒不觉得。想着过去从北边的来商人亦是如此抱怨,于是道:“九凤山多雨潮湿,山石又多,时常长了青苔,便是走熟了,亦容易滑倒。”
“哎,只是这个倒也罢了。刚进山那天我正扒着石头往上跳,旁边突然蹿过一条蛇。”王密显是心有余悸,“我倒不是怕蛇,实在是太突然了。”
薛映点头道:“山里蛇多,时常有毒的。我和李二哥出门都带着解毒药,若是有什么不对,您要第一时间和我们说。”
王密便答应了,还要再说话,前面副将打手势让他上前,似乎要变换队列。薛映则看了一眼地面,蓦然福至心灵,想明白了异常之处,他不由喊道:“等一等。”
温承就是端王,我不另外起名字了,薛映一开始只以为他是温承的下属白将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