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地迷恋你一场
就当风雨下潮涨
——张国荣《有心人》
周四早上，鱼忘又来便利店买了杯冰咖啡。
杯子还冒着凉气，那种有灼烧感的冰意仍残存在手心里。吴恙把商品信息录入，示意可以付款之后紧接着问道：“有时间吗？”
“嗯？”鱼忘的声音伴随着“滴”声同时响起，抹平了问句末尾的上扬。
“我请你吃早点吧。”吴恙看着他的眼睛，吞下了原本跟在后面的那句：早上经常空腹喝冰咖啡对胃不好。
鱼忘微微挑眉，然后笑着答应：“好啊。”
“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吴恙把手伸到背后去解围裙，换班的同事刚刚已经到了。
“嗯。”鱼忘说完看了一眼手机，七点零一分。再抬头，吴恙已经背着书包向他跑了过来。
“我们走吧。”吴恙跑到他面前。
“好。”他看到了她眼睛里的红血丝，轻轻地皱了下眉，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我知道附近有家小笼包还不错。”吴恙带着他转了个弯，“就在这条小巷子里。”
“你怎么发现的？”鱼忘知道那家店，他每次回学校都会路过，但店的位置和她学校的方向相反。
“早上总得吃点什么吧——”吴恙顿了顿，“就到处转转找点可以吃的东西，然后就发现了。进去尝了尝，觉得还不错。”
其实是她专门走的鱼忘回学校的路，想着会不会偶遇他。怕被他察觉什么，她往前跑了几步：“我们快走吧，我吃完还得回学校上课。”
“我吃完也得回学校上课。”鱼忘快步跟上来，一本正经地说。
吴恙假装低头看路，不让他看见自己涨红的脸：“行，那我们都快一点。”
到店之后，吴恙只点了一份豆浆稀饭，她感觉自己有点儿紧张得吃不下东西了。
老板笑着瞅了眼鱼忘，问她：“今早胃口不好？不要蒸饺儿啦？”
吴恙尴尬地笑了笑：“是——”
“行，那下次来再吃。”然后老板问鱼忘，“你要什么？”
“一碗甜酒冲蛋。”鱼忘回答。
“哎呦，今儿你俩这胃口都不大行啊。”老板感叹道，“找个坐儿吧，马上就好。”
听这语气，他好像也是常客？吴恙偷偷看了鱼忘一眼，但是没问，拿出手机扫码付款。
到这家店吃早点的老头老太太从来没这么多过，他俩被迫挤在了一条凳子上。吴恙有点喘不过气来，甚至有点后悔请鱼忘吃早餐这个决定。
她感觉自己就是蒸笼里的蒸饺，快要被蒸熟了。
直到她回学校坐到教室里，她的耳朵还在发烫。究竟还要过多久，她才能和鱼忘平平常常地相处啊！？
鱼忘回到宿舍里看着放在柜子上的《月光落到左手上》，想着再碰见时可以请她吃早点，刚好把书还给她。他把书拿下来，放进包里随身带着。
下一个周的周六早上，她第三次和进店的鱼忘四目相对，她猜自己那瞬间的表情肯定特别奇怪，因为上个星期和他一起吃早点时的尴尬还在她脑子里不断上演。
“你是不是快下班了？”鱼忘开口问。
心跳漏了一拍，吴恙眨了下眼，偏头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六点五十五。她点点头：“对，等换班的同事来我就可以下班了。”
“你今早有空吗？”
“有。”
“那我请你吃早点吧。”鱼忘补充，“还是你带我去的那家店。”
他这周五去店里时，老板还问他：“那姑娘生病了？好几天没来。”
店里就那么几个年轻人会去，老板都记得很清楚。
“等我见到她的时候问问。”鱼忘是这么和老板说的。
“好啊。”脸上开始有热流上涌，吴恙慌忙指着窗边空着的座位说，“你去那里坐着等我吧。”
“嗯。”鱼忘走过去。
她赶紧转过身用手往脸上扇风，试图把温度降下来。
这次吴恙点了蒸饺，也没和鱼忘挨着坐，可是夹饺子的时候，却因为手抖夹了几筷子都没夹起来。
太丢人了，吴恙心里的崩溃在决堤的边缘来回试探。
鱼忘把装小笼包的蒸屉推到她那边，重新拿了副筷子，问她：“想尝尝小笼包吗？我想试试蒸饺，打算用一个小笼包换你一个蒸饺。”
“想换吗？”
吴恙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自己容易紧张和一紧张就会脸红的毛病，每每这时候她就会特别着急地想要把它们抑制住，可越是这样就越紧张，更容易出错。
尤其是在鱼忘面前。
这样会让别人不耐烦，会让别人不喜欢。
可他只是轻松地询问她想不想交换食物。或许他发现了，或许他没发现。
但吴恙平静了下来，微微有点鼻酸。她笑了出来：“可以啊。”
“那我们就交换。”鱼忘边说边把小笼包夹到吴恙的蒸屉里，然后自己夹了个蒸饺。
吃完早点之后，他陪着吴恙走到了公交车站，理由是：消化消化，回去好睡觉。
等公交车的时候，吴恙不知道看哪儿，就盯着自己的鞋尖看。
“你一个周里哪几天在便利店兼职啊？”
公交车站这边有几株杏树，这几天正是开花的好时候，鱼忘的声音夹杂着几片杏花被风吹过来。
“周一周三周五值夜班，周天值白班。”吴恙转头看他，他也着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晚上有空的时候会到便利店附近的清吧兼职，算是驻唱吧。”鱼忘忽然看向她，她的脸颊上蒙了一层薄红，很像一旁枝桠上半开的杏花。
心跳莫名加快了，在胸腔里吵个不停。他想起书包里还放着要还给她的书，却又突然不想把它拿出来了。
【书还没看完，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还好了。或者和她经常见面，这样书不论什么时候看完都可以刚好还给她。】
说服好自己，鱼忘开口：“以后碰上你在便利店值班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吃早点吗？”
吴恙不敢看他的眼睛，随之偏移目光，视线擦过他左耳垂的那颗痣，然后慌乱之中又掠过他的喉结。
【我到底在看什么啊！】
最后她还是认命地看向了他的眼睛，手指隐在衣袖里紧紧蜷缩着：“当然可以。”
然后她像是受了蛊惑一般，口不择言：“不过我们以后不要请来请去的了，怪麻烦的，直接分开付钱吧。”
是一锤定音，毫无商量的语气。
鱼忘咧着嘴笑了出来：“好啊，我也觉得怪麻烦的。”
公交站台上的这两个人，女孩红着脸，男孩低头笑，不知名的情绪在他们之间悄悄蔓延，沾热清晨的风。
因为这场早餐革命，让吴恙每周至少可以跟鱼忘见一次。这些时光里，她逐渐知道了关于猫猫的很多事情，也慢慢看到了鱼忘的另一面。
奶牛猫原本是学校快递点老板养的，叫“对对”。老板还养了一只狸花弟弟，但弟弟以小欺大导致作为哥哥的对对经常被揍，它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成为一只学校里在编的流浪猫。
被纳入春师大流浪动物保护小队的名册后，对对在13栋女生宿舍楼下有了自己的小屋，还有人定期投喂。吴恙也加入了小队，自己买了便携的猫粮常放包中，路过见对对碗里没粮的时候就去添些，偶尔还用猫条去逗逗它。
喂的人多了，对对开始挑食，有猫条的时候从不吃猫粮，一见有人在它面前掏口袋它就凑过去“喵喵”叫。
这些吴恙都看在眼里，她慢慢觉得对对和鱼忘好像——他们都从来不缺人的喜欢，还有总是习惯独来独往。
而在她和鱼忘的早餐革命里，她大多时候还是吃豆浆稀饭和蒸饺，鱼忘大多时候还是吃甜酒冲蛋和小笼包，好像永远不会腻一样。
在这方面，他们倒是挺一致的。
高考前夕，吴恙和莫溺欢通了通电话，电话那头的莫溺欢很平静，反倒是吴恙很紧张，仿佛明天要高考的人是她。到最后，莫溺欢反倒还安慰起她来了。
但吴恙还是紧张得一夜未眠，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莫溺欢高考一切顺利。
七月初，吴恙才结束了全部的期末考试。她没多等几天和鱼忘一起回家，而是考完试的当天下午就坐上了回家的火车，因为莫溺欢在电话里说有的事情想和她当面讲。
吴恙是第二天晚上到的鹿休站，莫溺欢来接她。俩人一见面就紧紧地抱在一起，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一年前她们都勇敢地做出了选择，现在她们都收获了成长和因为积极向前而带来的改变。
长大是一场战斗，她们这一行的几个人是互相扶持的战友。
“我考了668分。”莫溺欢把吴恙在电话里问过的事情告诉她。
“那你想去春明上大学吗？”吴恙问。
“我想学医。这个分数可以在其他地方选一所医学还不错的大学，但去春明的话，可能还不够。”莫溺欢释然地笑笑，但是却再次红了眼眶，“阿恙，我得先考虑我自己，对不对？”
“对。”吴恙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做出了选择范围内的最优解，我支持你。”
莫溺欢报了南方一所知名大学的医学院，如愿被录取了。
她们选了一个好天气，相约去弥勒寺还愿。
天高云淡，大佛坐落山顶，用慈爱温和的目光注视着每一个诚恳勤奋的人。
所有的愿望都会实现的，只不过需要时间，或者是以另一种形式到达。
下山的路上莫溺欢问起吴恙和鱼忘的近况，吴恙就把跟他一起约早点的事情如实相告。
“他主动和你说的？”莫溺欢有点震惊。
“对。”吴恙点头，“有一天吃完早点他突然说的，我当时也吓了一跳。”
“那你们就只是一起吃早点？”莫溺欢补充，“没做点别的事儿？”
吴恙想了想：“一起等公交车算吗？”
“算吧……”莫溺欢也不是很懂两个人之间的感情问题，“那你们现在是，朋友？”
“应该是。”吴恙心里还是没底，“我其实就想趁这个机会多了解他一些，总想着或许多了解之后就会发现我并没有很喜欢他。”
这样她就不会这么患得患失，离开也不会那么遗憾。
“那万一越了解越喜欢怎么办？”莫溺欢问，她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没有办法强迫他接受我，我只能努力让自己不要留太多遗憾。”吴恙笑笑，“我会好好和他一起走完这段路，然后彻底分道扬镳。”
“毕竟我要回来支教六年，大概率以后就再也碰不到了。”
莫溺欢听着她的话陷入沉思。
做朋友是能够很洒脱，可如果你们不是朋友了呢？
莫溺欢看着她，没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和他的故事在吴恙脑海里已经上演完了，不抱幻想就不会有任何失望。
修到这章的时候正好是4月1日，怀念哥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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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有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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