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上高中后,我的生活依然按部就班,唯独有一点不同的是,有了一位新朋友。
高一下学期分班,季子业嚼着冰棍,在吵闹的教室里径直走向我。
“你是方程吧?”
有人生来气场强大,不消言语,远远瞧见,你便知其脾性。
我迟疑,然后点头。
他长舒一口气,随后掏出一瓶冰汽水,朝我露出八颗牙齿,嘿嘿笑出声。
“八班第一,年级前十。方程同学,先上缴点贡品,以后千万给我抱大腿哈。”
男生之间的情谊简单,也许只是一次碰拳,只是一次握手。
于是除去谈青书,我有了第二位真心朋友。
值得一提的是,季子业社交能力非常强。在我还没喊过谈青书大哥的时候,他就已经自发组织了一次桃园三结义。
但彼时是炎夏。
季子业买了三份冰粉,加了许多红糖。在千佛岩山脚那棵百年古树下,他高声喊了几句——
“我大哥谈青书,二哥方程,小弟季子业在此结拜”“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全部长命百岁全部不死”之类话语。
谈青书一声不吭,仍旧面无表情。我瞄他一眼,也没动作。
然后,这个仪式诡异地完成了。
幼年看动画片。一个队伍里,总有一位沉着领导人,一个好脾气和事佬,一枚傻乐开心果。
恰如我们。于是后来季子业也出现在我的文章里。
那已经是二零零一年。
那一年冬天没有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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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八年,首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举办。此后命运齿轮转动,多少人在这里迎来人生转折点。
但那时我还不知道我也会榜上有名,上海这个遥远的城市,会承载我和谈青书的一段无名岁月。
那一天放学,季子业突然说,他大学要去哈尔滨。冰雪国度,连风都是清冽的。
我很是震惊,那么远,从西南到东北,横跨大半个中国。
他嘻嘻哈哈,眼底却满是憧憬和干劲。
“我女神在那边,我当然要紧随她的步伐。你先把份子钱准备好,别回头吃席你只能站在门外头。”
我失笑,轻声说好。
后来我问谈青书,当初你把谈佳铭打了,为什么没有跑远,再也不回来。
跑得远远的,摆脱这一切。
谈青书正在切肉,专心致志,头也不抬道:“没钱。”
案板上发出轻微规律的声音,他大手掌着刀把,侧脸氤氲在飘动的雾气里。
我揭开锅盖看了看炖着的排骨汤,往里面撒了点白胡椒粉,瞥他一眼:“我不信。”
谈青书嗓音是形容不出来的低沉,很有成熟男人的味道,几乎没有过公鸭嗓的尴尬期。
他问:“你想讲什么?”
我顿了顿,莫名低涩:“我大学不想读得太远。”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恋家,但老师提及大学的时候,仍是下意识规避了远方。
我继续说:“成都有很多好大学。”
谈青书停了动作。
他身上的围裙是新买的,方格子,灰蓝色,里面是黑色毛衣,整个人看起来温和沉静。
我仰头,他低眉。
“方程。”
“……嗯。”
“哪里都可以。”
锅里热汤翻滚,咕噜噜的声音淹没厨房。冰冷的冬被窗户隔绝,我们包裹在白雾里。
“哪里都可以?”
四目相对。我看他,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谈青书转身,斩钉截铁:“可以。”
也不知道,他答的什么。
-
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不是我的临时起意。
事实上文艺青年,包括我,应该没几个没听过韩寒郭敬明的大名。
当年韩寒《杯中窥人》,一赛封神。
有人天赋卓绝,生来明亮。我没有这般天赋,只能说恰好能吃这碗饭。
于是二零零二年一月,我前往上海复试。
爸妈不放心,要陪着我去,我摇摇头,和谈青书踏上了路程。
那一年没通高铁,坐不起飞机。
我们从东月出发,由大巴车前往成都,再从成都乘坐火车到达上海,期间绿皮火车载着我们驶过江河,穿过山川。
那年我们挤在一起,肩靠着肩,任由落日洒落,剪影模糊。
最开始,爸妈说,多不好意思,人家青书自己有铺子要看,怎么陪你去。
我说谈青书的姑妈在那边,他过去正好有点事,不是陪我。
爸妈恍然,谈阿奶的小女儿,远嫁上海。随即又疑惑,谈阿奶待幺女一般,这么些年,也就回来过两次。
原来谈青书同他姑妈感情这样好?
终究是人家家事,爸妈还是点了头,塞给我钱,让我别只顾自己。
我笑着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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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的票已经不好买,硬卧没抢上,硬座磨人。
夜里洗漱过,我很困。然而车厢吵闹,绿皮火车上味道也并不好闻,我精神不大好。
谈青书一如既往地沉默,过了一会,他微微偏向我。前进晃动间,我抬眸看见他眼底的碎光。
“睡会。”
我愣了那么一秒,没动。
他坦然对视,似乎还有点疑惑。
他的肩膀,和他这个人一样。就在这里,就这么硬朗,仿若风雪都不能侵扰。
我靠上去,缓缓闭上眼,听见自己开口说道:“之前我妈问我,记不记得小时候,从奶奶家自己回家的事。”
“我说,不记得。”
“不过谈青书,我刚刚突然想起来了。”
他呼吸顿了顿,没应答。
我忍不住想笑,笑得忍不住,凑近他耳边。
“你那时候就在送我回家了。”
你那时候,就偷偷认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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