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王座之上

光阴交错间,远处的人随着视线明明暗暗,那澄黄的火把照在贺今宵脸上,让李祝酒看了个清清楚楚,那一瞬间,握紧的拳头终于松开,指尖泛白,他心口酸麻,鼻头也酸,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混蛋,没事就好。”李祝酒低声骂了句,很轻很轻,连前方的人都没听清。

但事实证明,他这口气松得太早了,因为就在这时候,贺今宵和沙朗对峙良久,终于明白了这晚上的大动干戈所为何事,他朝前走了两步,握住了沙朗手中宝刀的刀鞘。

都到这了,那么多人看着呢,不答应就是承认他又没本事又没胆识,全靠有个好爹和运气好上次赢了,根本不具备领导北戎的能力,如此一来,往后他顶着这个身份就难办了。

北戎人不仅不会臣服于他,更是会看不起他,日后回了北戎,只能是一个窝囊的王子,那时无人再听他的调令,再想找李祝酒,简直天方夜谭。

他不能不应,他只能应下。

在沙朗如鹰隼般的目光里,在所有北戎士兵的期待和好奇里,他缓声道:“那如果你输了呢?”

沙朗毫不犹豫回答:“我若是输了,我以对草原和狼图腾的信仰起誓,此生绝不再生异心,肝脑涂地臣服你,辅佐你,忠贞不二听你调令,随你左右!”

草原是所有北戎人生长的地方,这个地方总是有绵延不绝、生生不息的野草,年复一年地青黄交替,却又年复一年地死而复生,野草狂野的生命力,正如同北戎人,耐得住严寒,不畏惧风雪,在那个遥远的北地生生不息,草原是北戎的跟,也是他们的信仰。

而狼图腾,是北戎人精神的象征,是搏击、是无畏、是昂扬的斗志和不惧生死的魄力。

这誓言,在场的所有北戎人都懂分量。

贺今宵听着周遭的吸气声,看着沙朗坚毅如铁的面容,也懂得他的郑重。

这边屋檐下,那汉子急得捶胸顿足,他手舞足蹈跟沙朗示意,叫人过来,想跟将军禀报截获了孜须皇帝的事情,但是眼下是如此庄重的局面,任何人不敢,也不会轻举妄动,去破坏这份肃杀,这是对信仰和强者的不尊重。

沙朗是丹沙部除了颜襚之外最有资格继承王位的人,勇武过人,足智多谋,多次出征孜须北境,皆是大胜而归,在军中极其有威望,也是草原上的贵族。

可如今,将军在此发下重誓,若败,此生便不能再登上王座了,否则便是背弃草原和狼图腾的叛徒,将会遭到草原人民的驱赶和放逐。

他不敢向前打扰,只能在原地干着急,看他那副抓耳挠腮的样子,李祝酒也被感染得毛焦火辣,手腕和脚踝处疼得钻心,明明已经是冬日,冷汗愣是覆满了发根和鬓角。

同时,李祝酒看着远处贺今宵握着刀鞘的那只手,心也开始发紧。

贺今宵听了这话,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秒都没有犹豫,直接噌的一声拔出了那把长刀,而后一个转腕,将刀柄递到沙朗眼前。

他眼中无波无澜,沉声道:“既然如此,那我接受你的挑战。”

场中本就空出了很大一片地方,四角燃着巨大篝火,照得整个地方足够亮堂,贺今宵话音刚落,从墙上取下一把剑,朗声道:“陪你玩玩。”

他迅速拔剑,只一霎那光景,雪亮的剑尖已经到了沙朗眼前,仿若毫厘之差便可以刺破他的眼珠,剑尖的锋芒甚至在眼中闪现寒芒,可沙朗的速度也不慢,迅速侧身,提刀格挡,两把兵器相撞,刮擦出一串星火,在夜里滋啦作响。

那星火和燃爆的干竹相呼应,所有将士的热血都被这个开场点燃了。

所有人都举起手呼喊起来,丹沙部里,大部分人叫着沙朗的名字,雪狼部本就不安分,跟着一起喊沙朗的名字,就跟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样。

只有祈安部安安静静,只安心做个看客。

刀光剑影,已经拆了好几招,沙朗面不改色,拎起长刀持续劈砍,每一下的力道和速度完全不减,身体里就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

贺今宵受了伤,又是在冬日,自然没那么快复原,冷天比起热天疗伤慢上一些,因此到现在,他胸口那伤还是没痊愈。

他一边抵挡着沙朗的进攻,一边竭尽全力掩饰疼痛,看表面还算淡定,实则招招下来牵动伤口,背后早已疼出了冷汗。

沙朗攻势凌厉,一路逼着贺今宵后退,他暴喝一声:“只知道防守算什么?进攻啊!”

“之前在武博会上打我,你不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吗?拿出你全部的本事,打败我!”沙朗喊着,又举刀冲了过来,贺今宵转动头部堪堪躲过,那锋利的刀刃还是砍掉了一缕青丝。

贺今宵出剑极快,避开伤害后,直刺向沙朗面门,惊得沙朗赶紧闪避,但是贺今宵却是虚晃一枪,剑锋轻轻一点沙朗胸口,却不向前。

“沙朗!沙朗!沙朗!”

“沙朗!”

“沙……”

叫沙朗名字的士兵在这几次来回中渐渐少了,更是在这一刻,叫出口的名字卡了一半在喉间,所有人都看着场中的搏斗,贺今宵那一剑过去,正对沙朗肩胛骨的位置,但是却没有继续向前,反而在这个关键时刻松了手!

“啊?”

下面的士兵发出了不解的疑问,场外,李祝酒几乎停止了心跳,他一口气提到嗓子眼不敢呼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贺今宵的动作。

这人到底在干什么?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简直太胡来了。

场中,贺今宵脱手的那一剑,让沙朗也愣了一瞬,高手过招,招招致命,往往输在毫厘之间,贺今宵极快地换手接了剑,从左胸到肋骨,狠狠劈开沙朗的血肉,锋利的剑带起的血珠在空中洒了个弧,沙朗吃痛后退半步,但反应极快止步,复又提刀袭来。

一开始贺今宵还能感受到胸前的痛,后来渐渐麻木了,他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渗出,在胸前濡湿了一圈又一圈,但依旧强撑着应对。

二人越战越酣,又在火光明灭里战了数回,战到后面,场中士兵都安静了,没有人再喊任何人的名字,只是安静地观赏两匹真狼的角逐。

沙朗身上到处都是血口,贺今宵也没讨到多少好,但居然只是左肩和肋骨处有刀伤,其余地方,只是刮烂了衣服。

两相对比,谁更厉害,一目了然。

场下的士兵大部分都是参观过之前那场武博会的人,之前的武博会,说是搏斗,但其实是颜襚不想动手,耍了些刁钻把戏赢了沙朗,所以才让沙朗那么不服气,让北戎士兵对他有疑。

这种摇摆和不坚定,在颜襚临到阵前要收刀时遭遇了更大的不满,在连续拖了数日不进攻后,几乎是人人心头都压着一口怨气,但是又不敢公然叫出来。

这样的气氛发酵起来,沙朗便越发为之前的战败感到不满,他认为自己是有能力凌驾于颜襚之上的。

于是战火在今晚一触即发。

沙朗一开始是怒,后来是痛,再后来,鲜血和伤痕刺激了他,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只剩下必须打败颜襚的信念,他双手持刀,向前跃起,自上而下在空中劈砍下来,带着整个人的冲劲,将贺今宵压在了地上。

贺今宵已经用剑挡住,但是耐不住这一下的冲劲实在太大,他都屈了一边膝盖还是没挡住,硬生生被往下压了压,膝头砸碎了地面的干土,又往下嵌进去少许,鲜血瞬间溢出,疼痛锥心刺骨。

他咬了咬牙,一手持剑,另一手用掌心贴着剑身,抵挡沙朗向下的力道。

场中热血沸腾,所有的士兵都欢呼着,这次却不知道该喊谁的名字,因为这样的惊险时刻在刚才精彩的搏斗里已经过了数回。

李祝酒看不下去了,别人只看见贺今宵极快的剑法和灵活的走位,他却看见贺今宵从上场开始就脸色苍白,他想起前面的猜测,贺今宵应该是受了伤的,他攥紧拳头,朝前几步,冲贺今宵使劲招手,拼命地喊他的名字。

叫喊声震耳欲聋,谁也听不清谁喊了什么,就连那壮汉都被场中搏斗吸引得抱着柱子全神贯注地看,懒得管李祝酒了。

“贺今宵!”李祝酒撕心裂肺地喊着,目眦欲裂地瞧着场中人被死死压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他喊:“你快起来!”

贺今宵当然没有听见,他耳朵快被震聋了,膝盖也疼,胸口也疼,忽然沙朗一个借力下压,长刀锋利的刃直接压着剑身侧向一边砍进了肉里。

“噗呲!”

那溅起的血液飙到了贺今宵脸侧,刚才受过伤的肩膀,现在又多了一道血槽,破开衣料,深可见骨。

贺今宵皱起眉,忽然屈下了另一边膝盖,而后快速往后仰身,沙朗的力道带着刀从他骨肉里擦着过去,那声音听得贺今宵都觉得牙酸。

长刀擦过去后,贺今宵冷汗从额头混着血流下,他迅速侧身,借力站起,而后一剑自后向前贯穿了沙朗右胸下方,用力往下一劈,连断两根根骨,咔嚓咔嚓的声响不大,在场每个人却都像听到了。

沙朗一口血喷了出来,单膝跪地,撑着刀,看向贺今宵:“你……你赢了。”

贺今宵答:“仁慈从不是为王的败笔,而是上苍赐给上位者的仁心,就像现在你跪在我面前,但我选择不杀你。”

草原规定,凡是王座之争,皆是生死不论。

贺今宵本可以杀了他,但是并没有这样做,沙朗听着这句话,缓缓屈起了另一边膝盖,而后长身伏地,掌心向上,以表臣服。

“王上!”

“王上!”

“颜襚!”

“王上威武!”

场内爆开了一场巨大的欢呼,那声音仿若洞穿九天,直抵幽冥,所有人叫着各式各样的称呼,但都在叫一个人。

这个时候,有眼力见的士兵见王上受了伤,抬着个椅子放在了场中。

贺今宵见状,提着剑走了过去,他步履缓慢,俨然一副王者之姿。

并非想装逼,而是疼得没办法了,失血过多,他视线都要模糊了,肩膀,腹部,胸口,没有一处不疼的,就连虎口,都能因为沙朗力气太大,对打的时候震得极疼。

他走过去,撩袍坐了下去,疼得直抽气。

下方的士兵们毫不知王上的心酸,瞧了只觉得无比高大威严,神圣不可侵犯,再看沙朗将军的动作,竟然齐刷刷跪了下去,就连雪狼部那群一向觉得自己最牛逼的也跟着跪了。

所有人高呼:“王上威武!”

贺今宵再次感觉自己被震聋了,他抬手示意他们停下:“好了好了,停下。”

那明明是一把竹椅,贺今宵此刻坐在上面,却像是坐在王座之上。

下方诸将臣服,膜拜一方豪雄。

就在此刻,贺今宵余光瞥见一个站着的身影,就这一秒就挪不开眼睛,他不顾伤痛,倏地站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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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王座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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