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今宵几乎是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他不可置信地往李祝酒的方向走了两步,抬起满是鲜血的手擦了把眼睛,场外廊下站着的那个人还在,穿一身皱巴巴的冬衣,风尘仆仆的模样。
众人的视线也跟着王上往那边看去,但在场的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倒是那把李祝酒绑了来的壮汉见状就想抖机灵,王上不是要找这个人吗?而现在这人就在他手里,此时不邀功还等何时?
他一把拽着李祝酒的后颈将人推了出来,看着王上一步一个血脚印往这边来,有心要给李祝酒吃点苦头,一脚踹了人过去。
李祝酒本就很虚弱了,被这一踹,险些扑倒在地,他手腕还绑着,根本腾不出手维持平衡,再加上脚踝也无比疼痛,趔趄了两步还是没站住跌了下去。
原本贺今宵还距离李祝酒有几步的距离,见状只得忍痛蓄力,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在李祝酒倒地前将人揽在怀中。
李祝酒急促地喘息着,头抵着贺今宵的锁骨下方,一双眼睛里情绪复杂,慢慢溢出了点水光,然后嘴一瘪,偏头躲开贺今宵的目光。
贺今宵差点能听到自己心嘎巴碎的声音,他顺着这人憔悴的面容看下去,李祝酒袖子上还有血迹,他惊疑不定,顺着胳膊摸下去,一把抓起李祝酒的手,瞧见那里还绑着一圈圈紧凑的麻绳,用力之大,麻绳都嵌进肉里,勒得血肉糜烂外翻。
视线再往下看,一双鞋也像是被血泡过,鲜红刺目,贺今宵当即二话不说,撩袍单膝下跪,掀开李祝酒的衣摆查看情况,就瞧见那一双脚踝也勒得不成样子。
他从腰间抽出短匕,解开了绑在李祝酒手腕上的绳子,那麻绳绑了太久,都已经和血肉凝固在一起,一牵动,疼得李祝酒倒吸了几口凉气,冷汗瞬间从后背和额角爆开。
贺今宵看在眼里,整颗心都针扎似的疼,松了绑,他又盯着李祝酒的脚踝,冷声质问那壮汉:“谁干的?”
那壮汉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顾着傻乐:“我干的!王上,这人是……”
他还想添油加醋说一番给自己邀功,却不想下一秒,胸口一阵巨痛,结结实实挨了贺今宵一脚,整个人直接飞出好几米,砰的一声撞到柱子上,咳嗽着咯出一口血。
周遭的人都被这惊变吓到了,全都看着这方。
沙朗撑着残躯往这边来,瞧见亲卫被踹飞,赶忙问:“王上,这是发生何事了?”
贺今宵记得那壮汉,正是前些日子偷偷钻进沙朗营帐的亲卫,眼下见着李祝酒这副样子,再加上好几天不曾回来的阿巴古,他什么都明白了。
“以后再敢随便动我的人,提头来见。”他扫了沙朗和那汉子一眼,目光里都是隐痛。
沙朗当即再次下跪:“我知错,日后绝不再犯!”
王上的人?阿巴古?他确实派人尾随了阿巴古,好像下面人确实把人绑了。
他是真没想到,阿巴古原来在王上跟前还有些分量,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他想问问亲卫有没有把阿巴古怎么样,但又碍于贺今宵就在面前,又没敢。
“阿巴古还在你手里吧,尽快放了,还抓了什么人?”
沙朗瞪着那个战战兢兢跪在自己身后的亲卫:“王上问你话呢,哑巴了?”
那壮汉挨了一脚,已经疼懵了,此刻老实跪着回话:“还,还有个小少年。”
李祝酒已经撑着站好,低声道:“是四喜。”
“赶紧放人,给我亲自送到营帐来。”贺今宵没好气道:“人有什么闪失,拿命来抵!”
贺今宵的目光又落回李祝酒身上,几日不见,这人就弄成这个样子,他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深呼吸好几次才勉强平静下来,他的视线又落到李祝酒脚踝上,再瞧这人惨白如纸的脸,他直接弯腰将李祝酒抱了起来。
打进皇宫那日,沙朗并没有进去,只是让手下进去出风头,自己骑着马在城门等,是以他没见过孜须皇帝,更是还没来得及听手下人汇报情况,当下他云里雾里,震惊无比,一脸错愕看着跪在一边战战兢兢的亲卫,心道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那亲卫早吓傻了,想起之前李祝酒说的话,联系眼前这二人的一举一动,他当即认为自己被李祝酒耍了,什么天子,什么皇帝?完全就是狗屁!
新王继位后,这是第一次远征,颜襚绝无可能认识孜须皇帝,还费周折去找。
而阿巴古作为跟随老丹沙王上过战场,又从了新王的近卫,被派出找这个男子,眼下找回来又被王上这么……稀罕?他只能想到中原这个词勉强符合这二人的情况。
他当即得出结论,这绝逼是王上来这边打仗看上的小情儿!
而沙朗将军误会了什么,才让他去截了人,闹出这番动静,简直就是天降的大铁锅,压断了他的腰。
壮汉心里苦,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沙朗也不敢再问,那人到底是什么人。
贺今宵哪里知道这些人心里的小九九,他眼里只有李祝酒的伤,双臂用力把人往上颠了颠,李祝酒下意识用双臂环住了贺今宵的脖子,一双眼睛已经没什么神采,疲劳得就那么看着贺今宵,在火光下,还有点莹莹水光。
贺今宵喉结滚动,抱紧了人,冲身边人道:“找大夫,备水和干净衣裳,再弄点清淡的饭菜,马上送到我营帐!”
下面人应了,然后三部士兵都被各自统帅轰散了去休息,场中一时又安静了下来。
李祝酒一路被抱着回了营帐,他先是躲进枯井沾了些灰和枯叶,后来又掉进大土坑里擦了一身泥,一身衣服早就又脏又破,再加上还沾了他的血,血腥味混进去,那味道更是能熏死人。
贺今宵将人放到床上,就去剥他的衣裳,李祝酒也不动,任由贺今宵动作,褪去了脏污的外衫,只剩下带血的里衣,裤腿和袖子有些和伤口粘在一起,他轻声安慰:“会有点疼,别怕,疼了就咬我。”
李祝酒摇了摇头:“不怕。”
贺今宵摸了摸他的头,动作很轻地接着褪剩下的衣裳,很快就将人剥干净裹进了被子里,只将伤口裸露在外面等待大夫来包扎。
外面的人还在准备东西,李祝酒暂时放松下来,只觉浑身都痛,他乖乖躺着,一双眼睛直直盯着贺今宵:“你也受伤了……”
“这点伤算什么?”贺今宵不在意地笑笑,其实早疼得一身冷汗,尤其是刚才从外面抱着李祝酒进来的那一路,不仅摩擦着腹部的伤口,肩膀上的伤也因为受力一直流血,但是比起血淋淋的李祝酒,他不觉得自己身上的伤有什么。
他拨开李祝酒额前汗湿的发,用手摸着这人的面颊,轻轻捏了捏,像是确认一下不是自己在做梦,然后又笑了一下。
这种空了一处的缺口被填满的感觉,大概就是失而复得。
贺今宵俯身,在李祝酒额前落下一个清浅的吻,如蜻蜓点水,一触即走。
但是他刚要离开,就被人攥住了领口,然后一股力道带着他向下压,贺今宵被扯得失去平衡,双手撑在李祝酒两侧,感受下方的人微微仰头吻上了他的唇。
这一次和温柔无关,李祝酒直接咬住了贺今宵下唇,吮吸一瞬后,舌头探了进去,逼迫贺今宵打开齿关,二人唇舌交缠,彼此交换津液,吻得难舍难分,直到李祝酒腰微微泛酸,才向后仰了仰,四片唇分开不远,两人都喘息着盯着对方的唇瓣,就见晶莹的丝线拉开,悠长又暧昧。
李祝酒面皮子泛了红,假装咳嗽着转头,就被贺今宵一把捏着下巴强势地吻了下来。
就在刚刚触碰的一瞬,门外响起脚步声,侍女在外招呼:“王上,东西都准备好了,现在送进来吗?”
贺今宵还没吃过,懊恼地放开李祝酒,惩罚似的咬了一口对方,扶着人躺好:“都进来。”
大夫走在最前方,而后侍女们端着干净的衣物进来一字排开,再最后,冒着热气的大木桶被两个汉子抬了进来放在帐内。
人太多,李祝酒有些不习惯,他往被子里缩了缩,这动作被贺今宵一秒捕捉,低声道:“别乱动,”说罢,他冲屋内人道:“除了大夫,其余人留下东西都出去。”
老大夫资历不浅,医术高明,很快将李祝酒的伤口处理好包扎起来。
处理完了一个,他瞧着王上肩膀上深可见骨的刀痕,道:“王上也处理一下吧,一直拖着感染了就不好了。”
贺今宵原本想着李祝酒这一路折腾到现在肯定很难受,想让大夫出去,先给李祝酒洗澡,但是被这一说,瞬间感觉有道视线落在身上,侧目一瞧,李祝酒正拿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他。
于是他只好妥协:“那有劳大夫了。”
一柱香的时间后,大夫收拾箱子离开,滚水正好放凉了些,他担心弄到李祝酒的伤口,就拿帕子打湿了一遍遍给这人擦拭。
原本还挺正经的,但是擦着擦着,两个人都面红耳赤,贺今宵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李祝酒也一个劲儿往后缩,他手腕被包扎好了,瞧贺今宵越擦越不对,一下打在人手上:“你擦哪儿呢!”
“好了,你别乱动,我给你穿衣服。”贺今宵逗了人,老老实实给李祝酒穿上中衣。
刚好饭菜和四喜、阿巴古一起被送了过来。
贺今宵一边给李祝酒喂饭,一边听着阿巴古骂沙朗,倒是四喜,到了这里变成鹌鹑了,他哪里能想到好不容易从皇宫逃出来,结果直接羊入虎口了。
四喜一动不敢动,看着丹沙王给自家主子喂饭,感觉那些饭菜就跟石子儿似的卡在自己喉咙里,梗塞不已。
“少,少爷,你,你怎么样?”四喜看了会儿,壮着胆子问。
李祝酒瞧孩子吓得不轻,也放缓了语气:“我没事,放心吧,快过来吃饭。”
那桌子上摆满了菜,一看就不只是两个人的量,但阿巴古现在特别有眼力见,他嗅出了点不同寻常的东西,拉着四喜道:“不不用了,我带小兄弟出去吃,王上,您二位慢用。”
四喜敢怒不敢言,被这汉子一拉,快哭了,但是不敢动,只得憋屈点头。
谁让他和少爷现在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呢!
李祝酒想到什么,忽然问:“你就这样把我带回你的营帐没事吗?那日北戎进攻皇城,有些人应该是见过我的。”
别人且不说,那个堵在养心殿外的沙朗部将是见过他的,若是北戎将士知道他是孜须皇帝,那可不好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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