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堡派人来传话,邀请我去参加庆功宴,说是打了胜仗,抓了个人物,准备在庆功宴上祭旗。”
贺今宵刚说完,李祝酒就猜到了这人是谁,他来回踱步:“早在盛京时就写了不知道多少封书信让他撤兵撤兵,就是不听,现在好了,终于吃了败仗被抓了,这下老实了吧!”
气归气,李祝酒也不能真就袖手旁观,且不说孜须当下局势动荡,缺少将才,百姓散落各处饱受摧残,战火绵延不知何时是尽头。
单就张寅虎本人来说,这也是个为国征战多年的忠义之士,在战场上流过血立过功,当初带兵北上,也曾挫了北戎人锐气,李祝酒如何能眼看着这样一个人带着那么多将士就那么死在阿勒堡手中?
他思来想去,手心都出了些汗:“庆功宴在什么时候?”
贺今宵正抱臂思考,闻言答:“三日后,就在雪狼部。”
李祝酒想到张寅虎最初北上时的意气风发,和后来的深入北境,头都要疼了:“骄兵必败,张寅虎要是这次命大能活着回去,也算孜须气运不该绝。”
“孜须如今只怕是乱成一锅粥了,”贺今宵看李祝酒皱眉,伸手抚平眉心,劝道:“现在我们在这里着急也没用,一切还得等到三日后赴宴再看。”
“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能怎么办,北戎三部虽说以丹沙部为首,但真去了别人的地盘,我也只是客,阿勒堡要真煮了张寅虎,我也只能干看着。”贺今宵一摊手,一脸云淡风轻,好像真不在意。
李祝酒没好气拍了他一下:“别逗我,说说你的计划,我就不信你真不管。”
“我倒是真不想管,”贺今宵怕李祝酒站久了脚踝疼,一把将人抱起放在塌上,一边给人检查伤口一边道:“但是不行啊,孜须王朝要是真没了,阿勒堡铁定杀疯了,所以孜须不仅要站起来,还要比之前更强大,这样才能和北戎、且兰达成制衡,彼此互相忌惮才适合天下百姓生存。”
“话虽如此,但是……”李祝酒刚想说孜须王朝哪里还有人,就想到那个小小的身影,他双手向后撑着,看着贺今宵拆绷带:“经此一役,奕儿也该长大了,时局不允许他再做孩子,张太妃,也总算如愿。”
贺今宵接话:“当初这个皇位她是又想争又想抢,现在只怕是烫手山芋,根本不敢接。”
“她不接也得接。”李祝酒想起为数不多的几次和奕儿见面,不禁勾唇一笑:“那个孩子,人小鬼大,那么矮一个,”他用手在空中比了比:“说话跟个小老头一样,非得多逗逗才会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时势造英雄,他从废墟里站起来,当下还有周济民、朋继勇、洪光斗这等能臣辅佐,假以时日,一定是个好皇帝。”贺今宵看着李祝酒脚踝上的伤口在慢慢结痂,拿过药涂了涂,又帮人缠起来:“脚没好全之前,别多走动,也别久站,留下病根怎么办?”
叮嘱完,还嫌不够:“北境不是孜须,这里大雪连天,天气冷,伤好得慢容易反复。”
李祝酒听着,懒洋洋地挂着贺今宵的脖子,把头埋在贺今宵的胸前:“还说我呢,你肩上的伤那么深也没见你讲究。”
“我皮糙肉厚的,怕什么?”贺今宵给李祝酒穿上鞋:“刚才你跟小孩儿聊什么,怎么把人弄得哭唧唧的?”
“我就随便逗了逗,谁知他不禁逗。好了你别岔开话题,说说吧,张寅虎那事儿到底怎么办?”
北境远离孜须,返程折腾这些日子,再加上之前皇城封禁,二人也不了解如今孜须情形。
且说那皇城,一晃快一个月了,皇帝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怎么都找不到。
有人猜测,北戎进城那日情况过于混乱,陛下也许是被人失手杀了,当日宫中走水,焦尸不少,皇帝混在其中也分辨不出。
也有人以为,皇帝是顺着密道出去了,但是密道在哪里,无人知晓。
作此猜测也是有因,一直随侍皇帝左右的拾玉公公死在冷宫中,被人用大刀贯穿钉在了墙上,收敛尸骨的人还在草垛里发现了被乱刀砍死的周承钧,他们猜测是这二人危难关头不顾生死送走了皇帝。
但是遍寻多日未果,什么猜测都只是猜测,国却不可一日无君。
周济民作为老臣,自然要揽过大事,带着一群朝臣不眠不休商议数日,终于将小王爷傅奕推上皇位,继承大统。
洪光斗因着平乱功绩卓绝,在朝局定下来后又带着兵出发了。
且说新帝登基后,异相频出,先是南方大山里惊现白鹿顶风雪而出,如谪仙下凡,被当地太守呈报皇宫,后是西南某山,凛冬绽春花,时人竞相赋诗传颂,紧接着,南宜相邻的城池,有百姓于田间锄地,竟挖出巨大的刻字玉石,上书“天降明君,千里同风”,更奇的是那玉石似浑然天成,锄头往下掘地三尺不见玉石根底。
时人口口相传,万民以为祥瑞现世,皆信新帝乃明君也。
就连全国各地爆发的起义都有不少不攻自破,原地解散,又扛着锄头回家种地去了。
新帝不过六七岁,拜了周济民为师,每天天不亮起来听政,下了朝就念书习字,跟着老师商议政事,一连数日下来,人都瘦了半圈。
是夜,傅奕刚睡着,忽听一阵脚步声,他当下起疑,闭着眼睛装睡,听那脚步声越发近,等到了跟前,猛地睁眼,发现竟是母妃。
张氏鬼鬼祟祟,穿着一身利落衣裳,没戴繁琐钗环,看儿子醒了,一双泪眼蒙眬,哀哀戚戚:“奕儿,你快起来,娘带你走吧,我们出宫去,去做个平凡人家,我们不要当皇帝了好不好?”
从北戎打进皇宫的那日起,她便夜夜噩梦,梦中一会儿是贵妃于高墙自刎,一会儿是太后关门挡在她们母子前,入目都是血,都是火,都是北戎人狰狞的脸和锃亮的长刀。
她听到那些哭喊抓烂她的耳膜,嗅到腥咸血水,梦中火蛇燎了衣裙,她在地上滚,就压住了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噩梦没有尽头,一处惨剧结束又是另一处惨剧的开端。
她怕呀,她不过是个世间平凡女子。
从前锦衣玉食,备受宠爱,总想做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那日太后驾崩,她自认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当是太后。
她曾经野心勃勃过,想过和周孺彦那些人联手,让儿子当上皇帝,还因为后来没成事恨了许久,可眼下儿子当真成了皇帝,她倒是怯了。
她不想让儿子做皇帝了。
可两双眼睛对上,一双泪水盈盈,一双清澈稚嫩。
张氏哽咽道:“娘带你走不好吗?这深宫里处处都吃人的,臣子,百姓,外敌,什么都能要命。”
“我知道的,母亲。”傅奕端坐在床上,稚嫩的脸庞上没有一丝怯懦,镇静得不像个孩童:“我以前不想做皇帝,因为我看着皇叔坐在龙椅上,远远看去,像父皇,我眷恋那神似父皇的影子,也贪恋那短暂的安宁。”
“后来且兰打进来了,没了陆将军,我看见陆将军的儿子跪在雨里求皇叔允许他出战,再后来,北戎打进来了,我看见他们用大刀捅穿孜须男儿的心脏,徒手撕烂宫娥的衣裙……”
“我就想当皇帝了。”
这句话,奕儿在北戎打进皇宫那日说过一次,这是张氏第二次听到。
稚子童言,振聋发聩。
她的眼泪决了堤,伏在龙床边哭了一宿。
次日,城郊的护国寺里,多了一位常伴青灯的女子,她道愿用余生祈祷,盼天下清平,盼九五至尊顺遂,盼香案上供奉的那个牌位下辈子生在普通富贵人家,做个无忧无虑的好女子。
孜须的消息送到北境时晚了点,李祝酒看过后一阵唏嘘,这世道,当真千变万化。
“那天我问你对策,你没回我,后日就要到雪狼部赴宴了,你想好了没?”李祝酒一把抽走了贺今宵正在看的书,不给这人装死的机会。
“那天不是没想好嘛,我现在想好了。”
“你要还是没辙,我倒是想到个办法,也许可以试试。”
二人几乎是同时说出,贺今宵拉着李祝酒的手,察觉有些凉,塞进自己胸前的衣服里裹着:“夫君先说。”
“你,”李祝酒原本很淡定,被这个称谓搞得脸上一片火烧云,连话也接不下去,咳嗽着别开脸:“说正事的时候能不能别骚?”
“我没有,你冤枉我。”贺今宵边说,边把暖了些的手掏出来握在手心揉搓,顺带亲了一下。
李祝酒呼出一口气,正了正神色:“祈安部只是喜欢安稳了,不是没本事了,你不想打仗弄得生灵涂炭,所以选择退兵,正好和祈安部的想法一样,三部中,只有雪狼部好战,你若是高举大旗说自己要和孜须和平相处,雪狼部第一个不答应,这一来,祈安部最可能的态度就是居中不表态。”
说话的空隙,李祝酒都没注意贺今宵什么时候靠在他肩膀上来了,他一把推开:“所以我认为,我们可以赶在赴宴之前说服祈安部,让他们和我们统一战线,等到庆功宴,你再向阿勒堡表示你的态度,休战,事若成,放了张寅虎就成了必然。”
“不愧是亲夫妻,我也是这么想的。”贺今宵坐正了:“我来找你正是要说这事,后日庆功宴,咱们今日出发,赶到祈安部游说,快马加鞭,傍晚时能到,明日再和他们一起去雪狼部,阿勒堡想搞事情也得掂量掂量。”
贺今宵起身要去命人备马,就见四喜端着药进来,少年瞧二人攥得死紧的手,嘴一瘪,差点又哭了。
他忍着心酸,把托盘啪嗒一下放在桌上:“少爷,喝药了。”
一肚子憋屈,无处可发,还不敢发,丹沙王捏死他和少爷就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况且他先前在外面听到阿巴古说的孜须另立新帝的事情了。
这样一来,他和少爷便回不去了,孜须刚刚稳住时局,不需要一个太上皇。
作此一想,竟然还要感谢少爷有几分姿色,能被丹沙王看上带回了草原,他们主仆二人才勉强有了落脚之处。
四喜偷瞥丹沙王一眼,只觉身形高大伟岸,却不过分贲张,身形和顾将军差不离,只是那面容更英俊,带着草原儿郎的英朗和异族的特征,一头长卷发铺在脑后,用金线束起一半,着一身风格迥异的异族贵族服饰,贵气逼人。
好看是好看,可少爷之前明明和虞公子那么要好呀,人怎么可以变心那么快?
少年眼眶一红,鼻子也酸了,瞪了李祝酒一眼,跑了。
四喜想什么,贺今宵心里门儿清,他瞧着李祝酒:“你逗哭的,还不去哄?”
上一章要了我老命,写了一小点点[黄心],锁了四五次,我又修改,我没招了,我甚至不敢去那章写作话吐槽哈哈哈哈,因为我怕审核又卡了(其实都删得差不多了,命苦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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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天降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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