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班后，褚暥一边在脑子里整理自己周末要做的工作一边走出电梯，刚出电梯门，他便顿住脚。
他家门口站了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猫着腰，似乎想要打开他家门锁。
褚暥第一时间去口袋里摸手机，打算叫人过来处理。
手机捏入掌心，褚暥却犹豫了。他看那人不像小偷的模样。
背对他的人穿着深蓝色直筒裤，短夹克里灰色的卫衣帽子露出来。因为弯腰的缘故，衣角上移，隐隐约约露出腰臀线。
意识到打量的太过，褚暥收回视线，慢慢地走近背对他的人。
“怎么打不开呢？”付沚南对着屏幕琢磨，“我输错密码了吗？”
“密码是003656。”
“哦好的。”付沚南根据传来的声音输入003656，门滴地打开，他开心地回头，“开了！”
褚暥与他对视上，歪了歪头，“欢迎来我家做客。”
付沚南呆在原地，把搭着门锁的手僵硬地收回来。
“我以为你听出我的声音了。”褚暥说。
“没，”付沚南很诚实，“我以为是房东来了。”
“你倒不怕是其他坏人来了。”褚暥走上前，与付沚南错身而过，走进自己家里，“进来坐坐吗？”
“不了吧。”付沚南退后一步，“我也在这边租了房子，可能是我搞错了，我得去找我家在哪。”
“房东给你发的信息是哪里？”
“就是这里。”付沚南找出房东给他发的信息，复述，“15栋2单元1101。”
“这里是13栋。”
付沚南懵懵抬头。
褚暥好心建议，“要我陪你下去看看吗？”
“不用了。”付沚南塞回手机，顺便把自己两只手也塞进兜里，冲褚暥说再见。
只是电梯恰好停在一楼，付沚南不得不站在电梯门口等着，强迫自己忽视左侧人投来的目光。
那天收到褚暥的好友请求，付沚南第一时间是震惊，他不知道褚暥是怎么有了他的微信，也不知道褚暥认没认出那个相亲对象就是付沚南。
随后舅妈发来消息，说褚教授的妈妈要了你的联系方式。
付沚南只能猜褚?没认出他，然后硬着头皮继续装死。
付沚南当然不会同意，好不容易搞砸的相亲。
而且他和褚暥之间，用祝燃的话来说就是至少隔了一整个高中的距离。
一个高知教授，一个昔日赛车手。
如果不是因为相亲，两人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相遇。
电梯门打开，褚暥在叮声中问：“你过敏好了吗？”
“好了。”付沚南立刻说。
他逃也似地跨进电梯，门缓缓合上，切断了褚暥的视线。
望着逐渐减小的电梯数字，褚暥不自觉地皱了下眉。
*
成功解锁1101的大门，铃兰的馨香传出，拥住付沚南。
好干净的房子，好整洁的客厅。付沚南站在玄关里感叹，他花了三天在各个软件上挑挑选选，才选到这里。
房东找人上午把房间都打扫了一遍，付沚南只需要提着行李入住。他行李不多，因为常年飘忽不定，但看到今天这间房子，付沚南竟然产生了想长住的想法。
这里比他之前租的任何一间房都像家。
付沚南汲着拖鞋踩在原木地板上，一步一步到沙发旁，张开双臂扑向沙发抱枕。麂皮绒布料柔软地蹭着付沚南的脸，驼色沙发旁立着一盏落地灯，形状像回形针的一半，灯泡安在顶端，被渔翁帽一样的灯罩盖着。
付沚南打开灯，明黄色的灯光霎时展开，照亮这小小的一角。
“超级完美。”付沚南闷在抱枕里说。
付沚南抬头，前面装的是落地窗，透过客厅的玻璃能看到对面同一楼层的阳台。
那家阳台上摆放了很多植物，种类不一，在秋雨里竟然也呈现着盎然的生机。
付沚南盯着看了一会，阳台的门突然被打开，穿大衣的男人走出来，似乎是到阳台上看雨。
他淡然地站在雨幕后，身姿笔挺，被周围的绿意包裹着，像是植物都向他盛开。
抛开一切，这幅场景称得上是赏心悦目。
但付沚南抛不开。
那个人是褚暥。
付沚南不知道褚暥是不是同样也可以透过窗看到他家的客厅。
他默默扯过抱枕，挡住自己的脸和身体，小声说：“不完美了。”
晚上八点半，付沚南收拾好一切，躺回沙发上。客厅的窗帘被他拉上，形成一个安全的空间。
他正想打开电视看，手机突然响起。
付沚南面无表情地盯着玻璃几面上持续震动的手机，并不伸手。十多秒后，来电自然挂断，漆黑的屏幕上反射出付沚南低垂的双眼，抗拒的情绪在眼中翻涌。
电话再次打来，这次付沚南按了接通。
“怎么才接电话啊？”
付沚南：“刚刚没听到。”
“你是不是又搬家了？”欧星昂站在704门口，这里原来是付沚南住的地方，现在变成待出租的状态。
付沚南嗯了一声。
“你搬哪去了？新地址给我。”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付沚南垂着头没有说话。
“南哥，下个月我哥要过生日了，你没忘记吧？”
付沚南：“没有。”
“那就好，你想我哥了吗？”
听不到付沚南的回答，欧星昂也不介意。
他走到窗边，从烟盒里抽出烟，看着窗外的雨点燃手中的火，火苗跳窜又熄灭，他吸了一口烟，慢悠悠地说：“我哥可是一直在想你呢。”
又是这一句。
付沚南眼神有些失焦，莫名地，他笑了一声，问：“他想我怎么不来见我？”
欧星昂也嗤笑，灰白的烟雾从他脸前散开，昏黄的灯照不清那张和欧皓有几分相似的脸。他把烟掐灭，用力地按压进窗沿里，语调轻轻地告诉付沚南：“他死了啊，南哥，我哥因为你死了。”
付沚南挂断电话。
一分钟后，微信进来消息。
【欧星昂：把你新地址给我。】
【欧星昂：还有，我没钱了，给我转五千。】
三周前才转的一万，付沚南不知道他是把钱当饭吃了吗。
那边迟迟得不到回复，又发。
【欧星昂：快点，不会不管我了吧。】
付沚南转了五千过去。
【付沚南：这里我只住一个月，你没必要知道，有事微信找我。】
【欧星昂：好的，嫂子。】
付沚南死死地盯着这个称呼，指尖攥得发白，随后他锁上手机，关机，摁死进沙发里。
雨在晚上大了起来，淅淅沥沥地吵着，付沚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有点烦，付沚南按开台灯，从床头柜里拿出药。
这是祝燃不知道从哪里买来，具有助眠作用的药物。被祝燃知道吃安眠药那天付沚南差点没被骂死，尽管他一再解释吃的很少，但祝燃还是把药全丢了，给付沚南换成现在的对身体危害作用很小的药物。
助眠作用也很小。
包裹着糖衣的药片被付沚南嚼得嘎嘣脆。
吃完药，付沚南躺回床上，暗自发誓如果再睡不着他就要通宵玩游戏。
但付沚南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当年在车队训练的日子。
按理说梦境里发生的事应该是虚拟的，未曾发生过的。所以在梦里他们训练完后欧皓牵起他的手，付沚南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欧皓是付沚南的领航员，他们搭档了近五年，走过大大小小的比赛。在此之前一个只是小有名气的赛车新人，一个是名字都不被人知道的小人物。
那年付沚南和他的前领航员分开，欧皓便找上他，同在一个车队，付沚南之间几乎没听过欧皓的名字。
但他们搭档的意外合拍，不仅是赛场上，私下里欧皓对他也照顾有加。
欧皓大了付沚南六岁，很多人情世故付沚南不懂，都是欧皓挡在他前面帮他处理。
付沚南八岁接触赛车，十五岁开始比赛，首战Catamarca拉力赛时拿到第七，后一路攀升，十八岁拿到WRAC比赛资格。
也是在那一年，付沚南与欧皓相遇。
欧皓说他有一个弟弟，比付沚南小两岁，他见付沚南时总想起他的弟弟。
付沚南当时天真，以为欧皓对他也是哥哥对弟弟的感情，直到流言四起，欧皓不分场合地触碰付沚南时，付沚南再解释已经来不及了。
大家早已习惯付沚南年龄小，不懂事的样子。他连人情世故都拿捏不准，看不清自己的感情也很正常。
“你不喜欢我吗？南南。”欧皓问他。
付沚南望着他的眼睛，说不出话。
“我不懂，怎么才算喜欢。”
“你很依赖我对不对？”欧皓靠近，手撑在付沚南身后的沙发上，几乎把他半圈在怀里，低声说：“也很需要我，对吗？”
付沚南迟疑了很久，才点点头。一直以来都是欧皓照顾他生活的各个方面。付沚南确实很依赖他。
“这就是喜欢呀。”欧皓摸他的头，顺着后脑勺往下，捏付沚南的脖子。
捏的付沚南很不舒服，脖子上那双手的指腹长满了茧，像砂纸一样刮磨着付沚南的皮肤。
“可是...”付沚南还想反抗。
欧皓的手滑到他下颌，缓缓抬起付沚南下巴，轻声说：“没有可是，南南要和我分开吗？”
新赛季即将开始，如果现在和欧皓分开再去搭档新的领航员，付沚南要拿冠军的胜算很低，其他人也不会同意，他们只会认为付沚南无理取闹。
付沚南无法说是，于是欧皓摸了摸他的脸，拿出一枚戒指。
“这枚戒指是我奶奶给我，要我送给未来媳妇。”欧皓展露出温柔的微笑，语调却像刀一样压迫着付沚南的喉咙，“我想把它送给南南，等南南拿了WRAC的冠军，我就送给南南好吗？”
付沚南想摇头。
欧皓一脸受伤，“南南不要想要冠军了吗？”
“要。”付沚南没有犹豫。
“嗯，我一定会和南南一起拿冠军，也一定会把戒指套在南南手上。”
他说完就走了，留付沚南一个人愣神。
狂风袭来，付沚南觉得浑身发冷，转头发现窗户没关，风在外面呼啸。
冬天怎么还没过去，付沚南想。
他很想拿冠军，但不想要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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