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如瓢泼,压弯了一棵刚成苗的小树。
陈锵拉上厚重的窗帘,将呼啸的风声挡在外面。他走到过道,又拎了一罐啤酒,右手手掌握住罐口,指节伸进拉环口。
“啪”清脆的一声,他无奈地笑了笑,晃着咕噜冒泡的液体。
难怪荣哥总爱说他越老越幼稚——
就刚刚那一下,他脑中闪过的念头竟然是,快给荣哥炫耀一番,看看单指开易拉罐的自己有多厉害。
“臭屁小狗。”林楚荣铁定会这么说,然后摸摸他的头,“好了,我要忙了,你先别打扰我。”
又或者是,“我累了,别玩了。”
然后陈锵就会很听话的,像那种很乖的小狗似的,随即收了心思,把空间留给林楚荣。
可是,陈锵又灌下一大口啤酒,听着屋外闷重的风雨声。
可是——
对于情侣来说,这样真的对么?
这种事情或许没有对错,但他们彼此之间隔着的,又是什么?
除了争吵,除了亲密,他和林楚荣之间,好像在渐渐变得遥远和陌生。
陈锵重重的叹了声,走回沙发,摸出那把老古董似的手机。用了七年的机器早已经锈化,开个机都要花上老半天的时间。
林楚荣也曾劝过他换掉这把濒临死亡的手机。
但陈锵不肯。
他一直很喜欢过去的一切,好像那样,他就能永远停留在过往,不被推着往前走。
他其实也是个固执的人。
但今天,陈锵终于感受到等待其实是一种煎熬。
在他耐心耗尽之前,手机终于亮起主屏幕,然后是疯狂的震动。
——五十一通未接来电,有三十一个来自林楚荣。
——一百多条未接收消息,全部来自林楚荣。
【荣哥:你什么时候来?刚刚回家发现你不在,英姐说不知道你在哪。】
【荣哥:你不来?晚会开始了,我的男主角。】
【荣哥:不是陈锵,你做什么呢?快接电话!】
【......陈锵你好样的!】
一开始,林楚荣还带着点冷战时期的硬气和怨气,但到最后,他却是彻底软了下来,发的消息带着些求和的撒娇意味。
只是陈锵当时并没看到。
【荣哥:你在哪?是不是回以前的家了?】
【荣哥:哥想你了,坐地铁的时候就在想,咱们之间应该好好聊聊了。】
【荣哥:小狗?】
【荣哥:我到楼下了。对不起。】
一条条看完,陈锵缓缓捂住眼睛,心里万分懊悔,硬生生的扯着五脏六腑发疼。
荣哥说得没错,他就是小孩子,非要耍性子,玩些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又作又废。
只是又何必呢?
—
林楚荣的手放在门板上,迟迟没有落下。
西装最终还是穿上了,因为一通电话,他晚走了二十分钟,风就大得他走不动道,只得往回走。
然后在门前徘徊,再徘徊。
钥匙被落在玄关忘了拿,否则他现在早就推门而入了,哪管得到那只还在赌气、软硬不吃的臭狗?
心里是这么想,林楚荣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用力拍了拍门。
下一秒,门从内里推开,对上陈锵通红的眼眶时,林楚荣这下是彻底愣住了。
再顾不得其他,他随即倾身上前,挤到陈锵面前,抬起头看着他,“你怎么......”明明他方才走的时候,人还倔得要命,怎么突然就哭了?
林楚荣心里是又慌又乱,说着便抬手要摸上陈锵的脸,哪知人却是后退一步,背过身走到窗台前,拉开了窗帘,才应声:“把门带上。”
隔了一会,陈锵才转身,神态已经恢复如常,甚至带了点笑,问:“没淋雨吧?要洗个热水澡吗?”
林楚荣抿唇,脾气软了,眼圈也跟着红了,“要。”
坐了那么久的飞机,回家之后又是匆忙赴宴,又花了整整两小时,从南到北地跑到陈锵这来。
他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这把年纪了。
陈锵点头,从茶几下摸出新的一次性用具,“衣服就先穿我的吧,在卧房内。”
“哦。”林楚荣接过,却没动,只是兀自看着陈锵,咬着唇,看起来憔悴又娇弱,话里带着抹不掉的黏糊,问,“你不抱抱我吗?”
陈锵彻底缴械投降。
在一起十六年,他明知道这人这副模样是装出来的,就是仗着自己拿他没辙,仗着自己好看,故意软着腰身来勾他。
可陈锵偏生次次入套,回回沦陷,心跟着彻底酥麻。
他轻声叹气,圈住林楚荣细瘦的腕骨,人便结结实实扑进怀里。
空虚被填满。
压抑彷徨被冲散。
这一刻,悬吊已久的心归回原位,逡巡的胸腔再度装满暖和柔软。
有爱就够了。
在那么多的时刻,人生如逆旅,他们飘荡而寻不到落地之处。唯有一点,无论如何,不管去哪,他们都不会怀疑对方的爱,是一定可以托住自己的港湾。
所以他是个混蛋。
陈锵把林楚荣紧紧圈住,压近自己的心脏。
他竟然能质疑荣哥是不是不要自己,把自己的不安变成纾解失落的容器,然后伤人伤己。
“对不起。”陈锵声调又轻又淡,沙哑难耐,“哥,我错了。”
林楚荣闷着声,摇摇头,劲也松了下来,“我累了,想睡觉了,其他的明天再说,好吗?”
“嗯!”陈锵恢复了那副粘人的模样,他松开林楚荣,手往下,包住他依然冰凉的手,“走,先去洗澡吧。”
林楚荣乖巧地跟着他进了卧室,靠在墙边,看陈锵忙前忙后打开热水器,又翻了好一会的行李箱,找出最舒适的一件上衣,递给他。
林楚荣没接,抱着手臂,脚半屈着,依旧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卧室的灯不知什么时候坏了,只有浴室那盏昏黄的暗灯还勉强生存着,借着这点薄弱的光,陈锵眼神细细描了一下林楚荣的眉眼。
像尊玉观音,精致温和的眉骨里透着点清冷疏离,却又温润似水,柔情里永远带着股恣肆。
当年钟鸣的《念生》,选的就是这样矛盾又包容的角,后来林楚荣一举成名,港媒纷纷怼着他的长相和气质疯狂报导。
却没有人能完整清楚地表达出林楚荣最真实的模样。
只有陈锵知道,因为林楚荣在外人面前,始终都憋着一股劲。有时候连他自己也没能察觉到的,那一股由心而发的,想要对抗世俗的劲。
《念生》的伶人即是如此。
他脚染尘,灵魂却是飘的,陈锵花了很多年才能勉强抓住林楚荣的空荡飘游,他不敢松手,也不能松手。
这么想着,陈锵敛眸,把衣服塞进林楚荣怀里,“快去洗吧,我去铺床。”
林楚荣依然没动。
陈锵转了一半的身子又转回去,他挑了挑眉,带着促狭的笑意,“你不会要我帮你洗澡吧,哥?”
没等林楚荣回答,他已经退后了一步,半开玩笑地呛回去,“别想了,三十好几的人了,要学会自己洗。”
林楚荣瞬间耷下眼,佯装委屈地抱着衣服走向浴室,嘴里嘀咕着:“果然是不心疼我了。”
陈锵气极反笑,舌尖顶了顶上颚,看着林楚荣空飘飘的衬衫口,提了声量:“确定想好了?真要我帮你洗?到时候别怪我是真的不心疼你。”
“砰”一声,林楚荣直接甩上浴室的门。
玩笑不能开过火,不然按照陈锵的脾性,他今晚是铁定睡不了觉了。
但心情还是被热水倾烫的瞬间扬起来。
他们之间尚且横亘着诸多问题,林楚荣心如明镜,这些年,他们铆足了劲拼命往前,放弃了大部份的生活与时间,心里总想着一定要走到最高的那地方去。
好像这样,那些忌讳和避之不谈的事情就能迎刃而解。
可时间转瞬即逝,除了年岁增长,那些藏匿着的,却渐渐变成了利刃,不再刀口向外,反而在他和陈锵的爱情里划满伤痕。
这时,门口传来陈锵的声音:“哥,有什么事没?怎么洗这么久?”
有吗?
生怕他就这么闯进来,林楚荣急忙应声:“没事,这就好了。”
他把淋浴头关掉,三两下便套上陈锵的衣服,然后无奈地发现——
林楚荣朝门外喊:“陈锵,我裤子呢?”
他就知道,这人就是披了羊皮的狼,吞了骨头连着筋,坏都是憋在肚子里的。
果不其然,陈锵带着笑意地靠在门口,问:“刚刚没找到合适哥腰身的,现在找着了,我给哥送进去?”
“陈锵!”林楚荣终于忍不住了,敛去伪装的淡定从容,低吼道,“你不许进来!裤子挂门把上,我自己拿!”
要是真让他进来了,那这理智出走的后果,就得他林楚荣来自负了。
他可是还清楚记着,上周两人闹僵的那天晚上,双方都是理智彻底出走,互不相让。隔天,好不容易赶上航班的林楚荣满脸愤愤,腰下屁股下垫了好几个软枕,才又昏昏睡去。
想到这,林楚荣晃着空荡荡的上衣衣角,小心翼翼地打开浴室的门。
没想到,陈锵这回倒是挺老实的,短裤放在门口,人已经在床上盖着被子,只露出半个脑袋。
林楚荣失笑,拎着那条大了好几码的短裤,半跪着上了这张狭窄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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