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光第三次往杯子里倒酒。
他拿起手机，看着半小时自己给她发的地址，自嘲地勾起嘴角。虽然她在他说完“我在家里”之后，主动问他要了地址，但是，他判定她有99%的概率不会过来。
她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主动找上门来意味着什么？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期待那1%的概率。
虽然人们在做事时往往会追求大概率的成功，但实际上，追求小概率的过程往往更令人着迷。从赌博、抽奖、买彩票，到集卡、开盲盒、在游戏里爆装备，小概率事件就是把人变成赌徒的兴奋剂，在每一颗有**的大脑中催生令人沉沦的化学反应。
雨点劈劈啪啪地打在窗户上。他朝窗外看去，心想：现在只剩下0.5%的概率。
时间还在流逝，距离给她发地址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她还没有来。再有信念的赌徒，也开始尝到希望破灭的滋味。
雨势突然变得又猛又急。就在这时，门铃声突兀地响起。
他疑心自己听错了，屏住呼吸等待着，直到门铃声再一次响起。
周朝光表情凝重地起身。他不认为会是自己期待的那个人，因为楼下有门禁，没有卡或者密码根本上不来。那么，谁又会在这样的雨夜不请自来？很有可能是上个月刚搬过来的那个热情的女邻居，又来送亲手采摘的水果或是自己烘焙的点心……
门铃声不依不饶地再次响起，他走过去，透过猫眼往外看。果然，年轻貌美的女邻居穿着一条修身连衣裙，手里拿着一小筐草莓，明明没有人应门，她却还在原地赖着不走。
瞧，这就叫概率！周朝光自嘲地笑笑，转身回到窗边坐下，喝了一口酒。
消停了一分多钟后，门铃又一次被摁响。周朝光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名火——为什么有的人心中的边界感可以强到寸步不让、固若金汤，有的人却可以无视拒绝、一次次冒犯别人的领地？！
等门铃再一次被摁响，他重重地把酒杯放下，带着满腔怒气走到门前，把门拉开。
概率论在眼前碎落一地：湿答答的方冉冉站在门外，像一只刚从河里爬上来的野猫。
看到他，她打了个哆嗦。见他愣着不动，她问道：“我好冷，可以进去吗？”
周朝光把她领进门，整个人还没有从被概率之雷劈过的震惊当中清醒过来，直到她在身后重重打了个喷嚏。
他猛然回过神，仓促地转身说道：“你等一下，我去拿毛巾和衣服。”
她却摇了摇头，双手抱胸，打着寒颤说：“我能不能洗个热水澡？”
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啊，好！”他边走边道，“你过来。”
周朝光走进浴室，察觉到身后的人已经默默跟了进来。不知为何，他不敢回身去看她，慌乱间视线转向浴缸，自顾自说道：“要不然你泡个热水澡吧？我再给你煮个姜汤。”
说着，他蹲下身，打开浴缸上方的水龙头放水，还用手试了试温度，把冷热水调到最合适的配比。
看着哗哗的水流有规律地注入池子里，眼前升腾起热热的雾气，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他忽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又一次身在梦里？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细密的水流声。扭头一看，地上散落着几件衣物，视线再往上，隔着长虹玻璃，看见一具影影绰绰的身体。
周朝光感到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他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直直走到没有玻璃的那一侧，隔着水汽看着眼前朦胧的人。她举起双手，将贴着脸颊的湿发往头顶抹了抹，随即飞快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留给他一个背影。
湿热氤氲的空间里，两人的身体像两道河流般交汇在一起。
周朝光完全不记得两人是如何从浴室转移到卧室，一切发生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便自作主张做了很多事情。他只清晰地记得两个片段：
他把她压在身下，狠狠地吻她，舌尖尝到黑啤酒的味道；
她跨坐在他身上，几缕头发垂下来，像柳枝一样拂在他脸上。
窗外的雨声逐渐消停。灯光亮起，周朝光拿来一支电吹风，在床缘坐下，把女人的上半身从被子里捞起，让她靠坐在床头。她轻轻把被子拉上去，刚好遮住自己胸口。
这个小动作令他忍不住勾起嘴角，柔声道：“现在还不能睡，会感冒。”话音刚落，他便打开吹风机，在呼呼的风声中拨弄起她的黑发。
方冉冉舒服地眯着眼睛，任凭他摆布。穿过指缝间的发丝又细又软，撩得他心尖都酥酥麻麻的。他压下心中的春潮，享受此刻微醺般的愉悦。
她鼻尖动了动：“你在煮姜汤吗？”
“刚煮上就闻到了？”他笑道，“你鼻子真灵。”
说完，他关掉吹风机，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怎么闻不到？我只闻到了洗发水的味道。”随即他又把鼻子凑近，“还有你头发的味道。”
“头发的味道，不就是洗发水的味道？”她说着捏起一把头发闻了闻，露出困惑的表情。
“不一样。”他笃定地说。
“那我闻闻你的。”她说着抬起双手，攀上他的脖颈，在他鬓边深深吸了口气。
“就是洗发水的味道，和你的一样。”她贴着他的耳朵，认真地说。话音刚落，便被一股力量摁倒在床上。一张正经严肃的脸出现在上方，眯着眼睛说：“你在故意撩我？”
“现在才是。”她用双手捧着他的脸，在眉间亲了一口，清晰地留下一抹柔软的暖意。
潮水在一瞬间越过堤坝，逐渐把河岸染湿。他正欲罢不能的时候，被她推了一把，“小心姜汤煮糊了！”
几分钟后，方冉冉走出卧室，穿着一件宽宽大大的白T恤，和一条米色的五分短裤——在她身上有七八分。她似乎对屋子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首先去探索的是那一整面墙的书架。
“来喝吧。”周朝光把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端到岛台上。这张浅水泥灰色的岛台足足有3米多长，既是烹饪时的操作台，同时也是这个家唯一的一张餐桌，还是酒水吧。
“你家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方冉冉边走过来边说，“虽然看着很热闹，但好像平时没什么人过来做客的样子。”
周朝光把勺子递给她，笑道：“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家经常有人来做客？”
方冉冉坐在椅子上说：“你兴趣爱好那么广泛，又会做菜，还在美国留学过。我以为像这样的人，大概率会喜欢在家里办聚会。”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周朝光笑道，“你说的这三个条件放在别人身上，谁都会觉得这家伙喜欢开party。”
“可不。”方冉冉笑道：“但你这个人吧，总是不按常理出牌。”说完，她喝了一口姜汤，露出满足的表情。
“你也是。”周朝光在她对面坐下，两只手在台面上交握，“今晚怎么突然来我家？把我吓一跳。”
方冉冉用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辩解道：“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他笑着摇头：“我就发了个地址，没想到你真的会来。为什么？”
对面的女人沉默片刻，用勺子拨弄着碗里的姜汤，说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可他却不依不饶，追问道：“为什么？”
两人对视良久，方冉冉放弃似地放下勺子，道：“我觉得，今天要是不见你，你可能会伤心难过又生气，可能气到睡不着。”
说完，她眼含笑意地看向他，顿时使他想起梦中那个猫妖，眼神简直一模一样！他吃惊地睁大眼，狡辩道：“怎么可能！”
对方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她略微调整了坐姿，说道：“你全副武装地跟踪别人，不就是想确认，我和前任到底还有没有瓜葛吗？当时那种情况你肯定是误会了，以为被我欺骗、玩弄，像个傻瓜一样。”
自己的心事被精准地戳中，而且暴露的还是脆弱的那一面，周朝光感到眼前一黑，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对方却火上浇油：“我要是不跟你解释，你肯定又会觉得我没有把你放心上。上回咱俩不过拌了两句嘴，你就生气到不行，这次不得气晕了？”
周朝光铁青着脸站起来，嘴唇嗫嚅着，说不出半句话。他扭头走开，气鼓鼓地坐到沙发上。这副受气包一般的样子，跟他高大的体格形成强烈的反差。
方冉冉看着他，眼前的人逐渐跟常程的身影重叠了。这两人，虽然很多地方不一样，但有些地方真的好像……譬如，他们都说过“你根本没当我是自己人”这样的话；在恼羞成怒的时候，都会掉头跑掉，可只消她哄一哄，下一次还是会乖乖地回来。这大概说明，她的体质就是比较容易吸引这一类的男人吗？他们算是喜欢在感情里“受虐”的那种类型吗？
她当然没敢把以上的感悟和猜测宣之于口。她想了想，走到沙发边，在周朝光旁边坐下。
“其实，我今晚犹豫了很久，到底要不要过来。”她垂着头，轻声说道，“原本，我并没有准备好要跟你走到这一步。毕竟我们才认识三个多月，而且，我跟常程分开没多久，这么快要接受一个新的恋人，我其实很惶恐……总而言之，我觉得这段时间我们的节奏太急、进展太快了，我感觉像是被什么力量推着往前冲，心理上根本还没有适应过来……如果不是喝了罐啤酒壮胆，我到现在也许还在你家楼下徘徊呢。”
周朝光没吱声，方冉冉转头看着他，接着说道：“但我还是来了，这是因为……”
她抬起双手捧住他的脸，把它扭过来。
“我喜欢你，不想看你伤心难过。”她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在他震惊的目光中，她双手抱住他，把脸靠在他胸口，说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我证明，我喜欢你，我不可能再去喜欢别的男人了。所以，虽然我还没有准备好，但是我来了……我想，可能有时候人生就得边走边看，不能什么事都等到准备好了才去做，要不然，可能会错失对我来说很宝贵的人。”
说完这些，她静静地贴着他，没有再说话。
周朝光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一个人漂浮在阳光下安静而温暖的海面上，身体被暖融融的阳光照耀着，也被温和柔韧的水波托举着，感觉整个人都已经被这片海全然地接纳了。
渐渐地，阳光晒得他有些炙热，身体表面的温度和海水的温度，形成恰到好处的温差，在他心脏中催生了一股奇异的渴望，当中显然有**，但又不只有**，很快便渗入他的五脏六腑，直到每一个毛孔都叫嚣着热望，只想浸没在这片海里，被微凉的海水温柔包裹。
他遵循了自己的意志，转身吻住了她。
这一次，他记住了她几乎所有的细节。她情动时微妙的喘息，情热时压抑的颤栗，她满足时水墨般洇开的红晕，求饶时脆弱无助的呜咽……当然，还有她独特的气味，和她细软的发丝拂在他脸上、身上时，那种近乎妖异的触感。
这就是他的恋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