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衰老得太早的家主总是表现得那么和蔼和温和,与他私底下的激进手段毫不相关,格罗瑞只花了一瞬间在震惊之上,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神情,他朝对方微笑,遵循一个有着良好家教的omega该有的贵族礼仪:“真是意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您。”
单单从名义上来讲,他们同属于六大家族的家主,一样参与执政最高议会,格罗瑞可以看在对方确实年长许多的份上尊称他为一句前辈,但是作为埃瑞斯家主,不应该表现得过于怯懦。
图蒙的眼睛总算睁开了,谢天谢地他今天看起来精神不错,不至于在休伯特的办公室里打起盹来。他们刚才似乎在交谈些什么,桌上的热茶已经没了热气,看来图蒙来了好一阵了。
“毕竟是新成立的组织单位,我虽然是个老人了,但还是很关心帝国前途的。”图蒙开口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和梅瑞莱拉一样带着一种温和却绝不软弱的语气,而后他拍了拍会客沙发的另一边,“我还想听听你的看法,来吧,一起聊一聊。”
虽然没有正面接触过图蒙,但是在这之前已经得知了许多情报,而大多数都偏向于负面,格罗瑞对他的印象实在算不上好,但是成熟的家主应该学会不动声色,于是他走了过去,如他所愿坐在了会客沙发的另一端。
自己面前这两个人在名义上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位级了,休伯特看了看格罗瑞,很可惜对方没有领悟到他现在的难处,于是他只是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身,询问图蒙:“需要我为你们提供一个更安静的交谈场所吗?”
他或许不该在这里,哪怕这里原本是他的办公室。
图蒙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议:“你好像确实还有很多工作要做,美杜莎家的人总是喜欢搞太多繁文缛节的东西。既然如此,那就去吧,我会自己倒茶的。”
也许接下来他要说的东西确实不想讲给第二个人听,休伯特心领神会,临走时瞥了一眼格罗瑞,而对方依旧似乎没有察觉到这紧张的氛围。
在格罗瑞原本的打算里,他会直面图蒙*斯芬克斯,但不是在现在,起码在计划里,应该在一个更加正式的场合。六大家族的每一个家主都有权利召开紧急会议,他本打算行使这项权利来质询图蒙,然而对方似乎比他更着急。
只是在这之前他觉得还有更多事情需要考虑,他已经走上了文明火种的这条路,是选择将这星星之火就此掩埋还是发扬光大已经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了,亟待解决的问题是要如何将它传承下去永不熄灭。独裁者们可以随意更改自己制定的规则,而推翻独裁者的勇士们则各有打算。
暂且不考虑似乎处于中立,只是单纯提供技术支持的弗拉明戈家主的立场,也不考虑确实处于中立的尤尼克尔家族,哪怕是联合弗拉明戈和埃瑞斯现存的所有力量都不足以和剩下的家族抗衡。
最高议会已然成为了新的君主,而斯芬克斯是它的又一个名字。
格罗瑞知道这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倘若他们打算以一种和平的方式去改变现今的形势。
毕竟帝国从来不是一个拥有永世和平的地方,在葛娜的自述里,他们是因为能源耗尽不得不寻找新的家园,在那之前他们一直生活在一个富饶而和平的地方,他们把那叫做**社会。
但是现今的帝国不同。它一直受到名为虫族的威胁,那可怖的怪异生物们会以固定的周期在太空溯游,并破坏沿途的一切物体。帝国花了很长时间才建立起了环线防御计划,把战争隔绝在了帝都星之外。和平从不属于帝国,是否应该学习那过往历史里的文明,这在文明火种内部都有着不小的争议。
“你也看见了吧?”图蒙忽然开口,他那老得浑浊的双眼此刻竟然有些发亮,“虫母的学习能力很强,你见到的那一个应该已经学会了我们的语言。”
格罗瑞暂时陷入了沉默。就算梅瑞莱拉元帅说这是一项秘密行动,但也仅限对公众秘密,作为第三星系地下实验室幕后主使的图蒙怎么可能不知道。或许在他断定梅瑞莱拉已经彻底不受掌控之后就立刻动身来到了这里,他当然可以再一次选择从物理层面抹杀目标,可惜这里是帝都星,遍布他人的视野,无法做到干净利落,所以才会屈尊坐在这里,想要说服自己。
“在你心里或许我已经是一个十恶不赦的老头了。”也许是格罗瑞脸上的表情出卖了他的内心,又或许是阅历丰富的老家主总是更能看透人心,图蒙叹了一口气,似乎对于这种现状十分无奈。
格罗瑞依然保持沉默,他不知道图蒙究竟对自己知道多少,在他的认知里自己的姓名究竟是哪一个。
但是图蒙似乎并不在乎听众的身份,他自顾自地讲起了自己的事情:“大概在60年前,或者更久,我还可以驾驶着机甲驰骋在太空的时候,环线防御刚刚建成,还没有来得及检验它的效果,我追寻着残余的虫族一直到了星系边界,或许还没到,但已经离得够远了。”
“我看见了这只残余部队护送的虫母,远比你认知中的任何物体都要庞大,我的机甲在它面前如同灰尘一样渺小,它甚至毫不在意我的存在,依旧保持着它恒定的速度向前行进。”图蒙谈起这个巨大生物的时候,眼里有些茫然,那是一种类似于某种深信不疑的信仰崩塌时的迷茫,“有那么一瞬间,它的精神触手好像无意之间扫过了我的大脑,我从它的眼里看见了更广阔的宇宙。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我们究竟面对着怎样的敌人。”
他看向了格罗瑞,那种痛苦的神情已经无法掩饰住了:“迄今为止,它们穿过我们的家园,吞噬了无数人的生命,可是对于它们来说,我们只是散步路上的灰尘或者蚂蚁,你明白吗?在它们眼里我们什么也不是,我们渺小得如同尘埃。”
让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意识到他的敌人不可战胜,他的努力都是徒劳,敌人永远不会消失,而是一次又一次地卷土重来,这足以击垮任何一位勇士的心。即使是离开战场之后,他依然饱受那庞然大物的梦魇折磨。
他忽然抬起头盯着格罗瑞的脸,似乎是现在才想起眼前之人冠有的姓氏:“啊,还有阿斯塔娜和路德,你还记得吧?埃瑞斯家的战神双子,我亲眼看见,即使是alpha里最强的存在也不过是粒大一点的灰尘,而这样毫无意义的死亡我们经历了许多次,太多次了。”
虫族固定的二十年溯游周期,固定的五年持续时间,已经让大部分人习惯了根据这个周期生活,现今建立的环线防御更是让帝都星的人高枕无忧,快要忘记了虫族是什么东西,但与此作为交换的是在九大星系生活的人二十年一次的战争筹备,是随时可能失去亲人的担忧,是阻挡虫族前进时折损的无数军人。作为因战而生,因战而衰的埃瑞斯家族,格罗瑞当然明白。他不急着打断对方,他也挺好奇这位前元帅有什么别样的看法。
可惜对方也不急于宣扬自己的主意,他和所有年老痴呆的老人一样,忽然又换了个话题:“那个叫吉恩的小子应该是栽在了你手里吧?”
事到如今也确实没什么好瞒的,他能知道吉恩,就知道俄尔文,也知道他背后的文明火种,格罗瑞点了点头:“我对于这种目的明显又急于求成的人一向不太喜欢纵容。”
图蒙却没有因为失去了合作伙伴而感到有任何不悦,他甚至笑了笑:“他很聪明,但方向错了,他太着迷于福萨里曼的个人崇拜,他的失败是可以预见的。”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反应了过来:“你不会以为我也和他一样,想要取代福萨里曼王朝成为一个独裁者吧?”
事实上在这之前他就是这么想的,格罗瑞眨了眨眼,没有否认。
图蒙却因此大笑起来,他用一种略带惋惜的语气说:“可惜我已经是个老头子,就算成为独裁者也独裁不了几年了。”
玩笑话说完,笑意从他脸上褪去,他看着格罗瑞再次开口:“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我想要造就可以比肩那最强大的虫母的存在,为此,任何牺牲都是有意义的,事实上这点牺牲完全比不上一次虫族溯游造成的伤亡。”
他所说的牺牲包括那些死在第三星系地下实验室的人,也包括死于基因改造的人,就是不知道包不包括自己父母的死亡。
图蒙自然也明白自己和对方之间还有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无论是否是自己的主导,他确实对于埃瑞斯家的迅速衰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他也显得格外宽容:“当然,我并不是想要说服你,埃瑞斯,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如此去做,想想福萨里曼从虫族那里偷取的基因吧,那是人类的第一次进化,但绝不是最后一次。”
抛开所有恩怨,格罗瑞深吸了一口气,对于他的伟大计划提了一个问题:“那么,在你的计划里,那个属于人类的‘虫母’是否也需要足够多的‘巡游兵’?”
就好比他在那个实验室里看见的虫母一样,它真正可怕的地方在于会不断制造受它控制的傀儡,而脱胎于这个原型的人类‘虫母’,自然也需要这样的傀儡,才能发挥出它的实力。
图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只重复了一句:“这是必要的牺牲。”
真是符合他一贯思想的回答,或许在他的设想里,全人类随时都可以作为那个‘虫母’的傀儡,但若是只剩下‘虫母’一个个体的意识,还能否称之为人类社会呢,那或许只是又一个在太空落单的虫族罢了。
不,不对,如果‘虫母’依旧保有属于人类的认知的话,它可以选择性地控制适量的傀儡,不至于让全人类文明都灭绝。
所以,既然不是来说服自己的话,图蒙为什么要和自己全盘交代这些东西?
格罗瑞再次看向图蒙,一种荒唐又果然如此的猜想自然而然浮现出来:“我是,你选中的‘虫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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