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昭阳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自己是如何站在这里的。
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感受着午后阳光,路昭阳时不时会觉得阳光很痒,用短指甲轻挠,挠到汗毛竖起,起一身鸡皮疙瘩,泛出一大片红,红到皮肤屏障很脆弱之后才会停下。
家家户户都带有菜园子,自家也会有一间修在园子外面的公厕,等排粪池发酵好几个月,再挑到园子里成为蔬菜的肥料。路昭阳站的位置不算近,隔着宽敞的马路,但是一路飘来的风没有阻碍,丝滑地将这股臭味传到路昭阳身边,耸动的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化粪味。
这感觉,真舒爽!
路昭阳差点yue了。
已经走前面的乔婆婆唤道:“小阳,快点啊!”
路昭阳回想起那鸡飞狗跳的黑历史,只觉着头疼。
十分钟前,他还在与两方周旋,努力让两位老人心平气和的坐下解决矛盾。
他当时说了一句什么话来着,路昭阳挠着胳膊,眼皮重重一跳,现在他只想回去好好敲打自己!
他说:“只要两位,愿意给我这个面子和解,我帮你们做什么都可以。”
感觉臭味更明显了,路昭阳屏着气,缓缓低头——
只见陈爷爷用肩膀挑来两桶天然化肥,满满当当,搁在他脚边。
“麻烦你啦,小伙子你年轻力壮,比我这老家伙强一百倍,我相信啊,这都是不是事。”陈爷爷给他指了一下自己田亩在哪,然后拿着蒲扇摇风,潇洒离去。
路昭阳一脸苦笑,哭也哭不出来,硬着头皮将扁担放肩膀上,一鼓作气……气,气漏了。
路昭阳摔扁担,就听到身旁响起轻笑声,抬头看尚疑山举起手机对着他,不知是在拍照还是录像,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拍了。
好嘛,不来帮忙就算了还在一旁看笑话,路昭阳鼓着气,朝周边看了看。然后正色望向尚疑山,向他慢步走去,每一步都充斥着极大的怨气。
尚疑山深感不妙,举着手机的手抖了两下,然后试探性往后退,“你干嘛啊。”
路昭阳趁其不备,拽下生长的一根长草,迅雷之势一把甩尚疑山身上,也不管实际有没有砸到,抡过去就用了很大劲。
尚疑山笑着躲他的连环击,疏忽之间挨了好几下,但都是不痛不痒。等两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天空中下起了雪。
尚疑山用手接住雪花,飘飘悠悠落到温热的手心,没有融化,原来只是绽放的蒲草。
视线往下移,自己手机还在录视频,他盯着不断跳动的数字,垂下眉眼,睫毛遮不住的温柔缱绻。就着这场雪,拿高手机,摄像头对准视线中心的主角。
“来,喊茄子。”尚疑山道。
路昭阳毫不客气,发出字正腔圆的一句国粹:“滚。”
骂完还要来抢他的手机,尚疑山急忙按了暂停键,用自己手护住。
路昭阳扒拉两下没扒动,就认命地去挑粪了。
一眼望去全是绿色,深的绿色,浅的绿色,渐变的绿色中还夹杂着几点其他颜色。
陈爷爷的田亩在后边,路昭阳挑着担一步一脚印,慢极了,生怕撒漏一滴到自己腿上。但是速度越慢,自己的大脑就要享受这般冲上天的味道,哪怕憋气多少都会有一点钻进脑壳里,简直和掉粪坑里没有多少区别了。
为了保护自己的嗅觉系统,路昭阳还是凭借一口气,快步走到陈爷爷的田亩。
将两桶天然肥放在泥土上,桶底挨上土壤的那一刻,路昭阳顿时感觉自己得到了解脱,肌肉瞬间放松下来,整个右肩都麻木无知觉,一直为肩膀分力而使力的手指节被压出好几条印子,此刻垂在身侧,还在微微抖动。
不过幸运的是,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除了手因为近距离接触扁担提手,还有些难以言喻的味道,其他都好说。
陈爷爷从田埂处摘下一朵大红花,递到路昭阳面前,道:“辛苦啦,诺,要不要尝一下,甜的。”
花有四瓣,每一瓣内芯都有散落点点,像星星一样密集在底部,然后向上越来越稀。路昭阳看着陈爷爷掰掉外面细茎,觅掉里面汁水。
路昭阳手刚伸出去,又预想一下自己用这双臭手去喝花汁的场景,简直没脸见人了。
于是乎,手就这样不尴不尬地收回来,“不用了爷爷。”
“乔奶奶呢?”路昭阳询问。
“她去墓地了。”讲到这,陈爷爷露出很明显的悲伤,“今天是我们儿子的祭日。”
“抱歉。”路昭阳望向不远处树林,想起陈默奶奶的葬礼,漫天白纸纷飞,小号角吹着哀曲,前一秒还在微笑的人儿,下一秒就变成冰冷的骨灰,永远封存在照片当中。
他想起那天下午的送葬队伍,陈婆婆也埋在这里。
“跟我来吧,顺便看一下你妈妈。”陈爷爷对路昭阳道。
闻言,路昭阳拢了拢手指,他对原主的母亲没有任何情感,很害怕自己会露陷。
这一微小细节落到尚疑山眼里,恐惧就变成紧张,类似于近乡情怯。
他摘下紫色的花,利落地掰断根茎,直接塞路昭阳嘴里。
甜润的汁水流出,舌尖感受到短暂的清凉,回神看向尚疑山。花还碰在路昭阳的嘴唇边,下意识地不敢张大嘴,生怕损坏了这枚娇花,“你……”
尚疑山若无其事地将花收回来,理了理卷曲的花尖,淡然道:“报那一蒲草的仇。”
路昭阳焉焉的,视线不自觉被尚疑山手上的动作吸引,然后耳朵爬上红晕,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尚疑山理的不是花,而是自己……
路昭阳莫名其妙吃了个闷亏,一路上都哑言未语。
直到带着水汽的风吹过,吹灭路昭阳耳畔的潮红,路昭阳才将心思放在眼前的坟包上。
墓碑上嵌入的照片是位女性,长发披散,歪头笑,露出了八颗牙齿,眼里闪着光,哪怕是静态,外面的人也能感觉到快乐。
“你妈妈很好看。”尚疑山温声道,“你长的像你妈妈。”
“她确实很好看。”路昭阳盘腿坐下,用手拔掉已经长出的杂草,“可是我已经不记得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想必很温柔,很果敢,也很爱你。”
“真的吗?”路昭阳仰头看他,从下自上的角度显得尚疑山棱角分明。
尚疑山低头,与路昭阳四目相对,紧紧盯住他眼中的倒影,道:“真的。因为我的男朋友路昭阳很善良,也很有想法。”
路昭阳迅速埋下头,被他突如其来的称呼整红了脸,在心里祈求为什么还没来风,有点太热了,“你这个逻辑……”简直没理由。
尚疑山蹲下,帮他拔掉剩下的杂草,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他:“同意吗?”这话说的,仿佛路昭阳答应当他的男朋友,就会当场给岳母磕头一样。
路昭阳沉默,心脏直打鼓。
身体被拉成两半,一半理智,告诉他未来不可预测,不能不负责任;另一半直觉,催他珍惜当下,身前哪管生后事,考虑那么多干嘛,想做什么就做。
顿了顿,路昭阳道:“我……”
话还没说完,陈爷爷和乔婆婆就打扫完自己儿子的坟墓,走过来,喊道:“小阳啊!”
有人一打断,路昭阳得了解救,没有说完的话咽进肚子里。
赶忙站起来,应道:“陈爷爷有什么吩咐!”
“我没有打扰你吧。就想问问,你和你妈妈讲完了吗?我们接着去施肥,然后一起栽水稻。”陈爷爷道。
“没有,讲完了。我们走吧。”路昭阳眼神闪烁,上前挽着陈爷爷。
尚疑山看着路昭阳离开的背影,手里攥的草越拽越紧,彻底连根拔起后,也起身跟着走了。
田里一大部分都是水田,到了七月初,要开始栽晚稻了。
路昭阳一行人给菜地施完肥,到达芦苇地,芦苇地前面就是水田。
已经有几位婆婆正在栽了,路昭阳接过乔婆婆给的凳子和水稻苗,凳子长长的,两角翘着,和一个摇摇椅似的,中间有几根柱子隔着,用来放捆扎的水稻苗,下面与地面接触的部分与雪橇板一样,两根木板占地稳稳当当。
乔婆婆从一旁拿过自己的工具,鞋子一脱,裤脚一挽,就下水插秧。手速很快,一个接一个的往下插进湿润的土里,十分干脆。
路昭阳按葫芦画瓢,也跟着下地插秧,可他是零经验者,秧都歪歪扭扭的。
王婆婆道:“不会插就别干了,小屁孩倒什么乱,这不是尽给我们添麻烦嘛。”
乔婆婆已经插了两排了,又折回来给路昭阳弄歪的一排重新栽,她小声对路昭阳道:“没事,她嘴就是比较毒,别往心里去。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学会的,慢慢来,不着急。”
路昭阳点点头,他还是想干好这件事的。太阳比较毒辣,射的他睁不开眼,只能眯着看各位婆婆们怎么做。
突然,人群里开始闲聊起来,齐齐看向几米处的一个人,“她怎么来了?不是疯了锁屋里吗?”
王婆婆丢下秧苗,对那人吼道:“回去,给我回去!”
谁知,那人充耳不闻,一路傻笑着跑过来,直接冲向路昭阳,把他撞了个跟头,路昭阳下盘不稳,朝后栽进水塘里,溅起一片片水花。
两个幼稚鬼
——
文中可以喝的叫美人蕉花,确实很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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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夏日飘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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