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韩晓杨挨了一顿毒打,奄奄一息,被王六他们扔回王井村的地窖下关起来了。
高胜让自己老婆每天给他送饭,保证人不死就行,走之前,高胜对韩晓杨说:“你就在这里好生反思,什么时候想通了,哥哥们什么时候来放你。”
韩晓杨衣衫凌乱,满脸是血,蜷缩在不见天日的角落里,安安静静,一言不发。
高胜把他的手机拿走,关上门走了。
王六又召集高胜和王利春开大会。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了了!”王六说:“事情必须得办咯!”
没了韩晓杨,余澄还得杀,彩虹糖还得查。
王六思来想去,这事交给别人办,他不放心,他看着高胜和王利春,这是他最信任的两兄弟。
高胜见着他那眼神,秒懂他的意思,与王六心有灵犀地站起身来:“六哥,要么这事,我和春哥带上几个兄弟去办。”
王六眼睛一亮,高胜的懂事令他十分欣慰,这小子虽然年轻,实在机灵透顶。
王六不推辞,嘱咐道:“就伪造成有人闹事就成了,也别暴露身份。”
高胜点头:“我办事,六哥你放心。”
说完,王六望向王利春,王利春手忙脚乱站起来,局促不安道:“六哥你放心,我跟胜子去。”
“成,成,那这事就交给你们了!”王六拍巴掌,把酒端起来:“来,咱们兄弟碰个杯。”
高胜敬酒:“祝六哥马到成功,祝咱们马到成功!”
三人齐声道:“马到成功!”
第三天晚上,高胜安排的人就把余澄约出来了。
余澄也没多想,干他们这行,三教九流的顾客都有,约在破烂巷子里的矮平房中,实属平常。
大不了是天黑了点,地方破了点,有张床能办事,有双手能收钱,再多的也就懒得去想了。
约他的中年人开了门,余澄毫无防备,刚进门就被当头一棒,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高胜蒙着脸,拉住王利春:“二哥,小心着点,别真把人敲死了。”
中年男名叫王伟宇,朝两人连连鞠躬:“二位老板,人我带过来了,我先走了。”
高胜盯了他一眼:“走吧。”
中年男走出去,高胜提醒道:“敢说出去一个字,你命就没了。”
王伟宇干笑:“我懂,我懂。”
老巷深处积脏水,黑灯瞎火,王伟宇踩着松动的石板,缩着身子急急忙忙溜走了。
王利春锁紧门窗,熟练利落地把余澄抬到墙角,高胜朝他使了个眼神,王利春立刻将事先藏在橱柜里的彩虹糖抬出来。
这些货一部分是霍金给的,另一部分是王利春从市面上收刮来的。
王利春笨笨的脑袋,想到了一个问题:“胜子,你脑瓜聪明,你说,咱们都知道这玩意儿在市面上流行,警察真的一无所知吗?”
高胜瞥了他一眼,没想到王利春也会思考问题,他蹲下身,把余澄的嘴掰开,头也没抬道:“春哥,干咱们这一行,上面没人可不行。”
“你的意思是……”王利春压低嗓音:“有官儿,把这个东西压下去了。”
高胜竖起一根手指头:“别问了,春哥,这不是咱们该知道的事儿。”
最后高胜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大人物们斗得你死我活,咱们王井帮跟着喝口汤就成了。”
高胜把高浓度的彩虹糖全部灌进余澄肚子里,他咽不下去,就化成水让他喝,王利春还做了一部分粉末,带了注射器,直接注入余澄体内。
做完这些,高胜和王利春退出去,高胜打了个电话,然后带着王利春躲在暗处。
不一会儿,几个浑身脏污的醉鬼出现,有人说:“就这里,我兄弟说了,今晚的鸭子他请客。”
一群人臭烘烘的挤进去了,未几,屋内传来可怕的响动,有人哭喊求饶,还有人叫骂粗吼。
但这附近住的都是些下九流,对此大多习以为常,也没有人关注。
哭喊的人嘴巴被堵住,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地,除了窗户上倒映出纠缠的人影,就什么声息都没有了。
高胜拉上王利春,离开拂光镇。
*
覃爻已经很久不做那样的梦了。
在他离开那艘孤悬海外的游轮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分不清四季更替,朝夕日月。
他活在旧日与现实重叠的梦魇中,在极度的肉.体伤害后,以精神的封闭来对抗残忍与无助。
不幸的是,这天晚上,他的记忆又回到了那时候,那个嘴上说爱他的人挑断了他的手脚筋,用最粗粝的绳索将他困在船舱,不绝于耳的咒骂与愤怒,仿佛永无止息的折磨。
直到最后,覃爻能告诉对方的,也只有一句,从今往后,我不欠你们。
覃爻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小夜灯没有关,藏蓝的昏暗灯光,如幽灵般漂浮,落在他身上。
覃爻的双眼没有聚焦,毫无神采地凝视虚空,有时候,他会想,这么活着,是为了什么。
他站起来,凉风穿过回廊,他双脚束缚着铁链,行走在摇晃的船舱,他听见了风声与海浪,他走在暗无天日的黑暗里,没有悔恨,没有愤怒,只有麻木与屈从。
而他的身体,早就是没有意义的烂泥。
“小瑶。”有人在轻声呼唤。
覃爻光着脚,踏上阳台,他抓住栏杆,仿佛看见了无垠的,夜色中的大海,其实在最绝望的时候,看见了鲸鱼从水面下跳起来。
鲸舞,漫天华光。
覃爻一动不动,有人冲过来抱住他:“覃爻?覃爻!”
覃爻猝然惊醒,回头。
谢珣吓出一身冷汗,他紧紧抱住他,两人站在阳台上,覃爻握住冰冷的围栏,似乎就要跳下去。
“别这样。”谢珣好像快哭了:“你走了,我怎么办?”
“……”覃爻张了张嘴:“谢珣。”
谢珣不管不顾地,将他打横抱起来,放回卧室里,把门窗都锁上了。
覃爻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一具会呼吸的美丽尸体。
谢珣就那么守了他一宿,直到覃爻彻底清醒过来,从麻木的表情恢复为冰冷,覃爻伸手时,指尖全是冷汗,他拉住谢珣,像拉着救命稻草。
谢珣问他:“覃爻,你老实告诉我,你的癔症,是不是越来越严重了。”
“……”
一片寂静,覃爻没有回答,过了很久,久到谢珣想出门为他准备早餐,覃爻才苦涩地说:“早知道,就和你早恋了。”
谢珣:“…………”
覃爻算是恢复了,谢珣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去,他哭笑不得,抱住覃爻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现在咱俩在一起,也不迟。”谢珣冲他露齿笑:“你还要我吗?”
覃爻沉默,他把手抽回来,汗湿的额发贴着额头,他垂低眼帘,那么脆弱,却又一如既往的凉薄:“脏。”
谢珣不懂,按他以往的毛躁脾气,肯定是咄咄逼人的质问他哪里脏。
可经过了昨晚那一遭,谢珣是真的怕了,他耐心又温和,不容抗拒地将覃爻的手握回来,放在自己唇边,浅浅啄吻,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温柔地询问:“媳妇儿,那你跟我说,哪里脏。”
覃爻的眼睛很漂亮,剔透的眼珠子转过来,静静注视他。
谢珣仰望他,英俊的轮廓,眼巴巴的模样:“老婆,说嘛。”
“……”覃爻动了动嘴唇,浅浅地撇了下嘴角,要将自己的伤疤展示于人前,其实并不容易,假如有可能,就像他跟余澄说的那样,他也想干干净净、没有负担地回到挚友身边。
可惜天不遂人愿,在更久以前,覃爻就知道,他终其一生,都只能仰望,一切高贵、优雅,都与他无关。
天上的太阳,从不为他停留。
“我以前…”覃爻慢吞吞地,将沉埋于岁月深处的秘密,告诉谢珣:“和余澄,一样。”
谢珣眼也不错地凝视他,他听得很认真,覃爻说的也很认真。
当覃爻说的时候,谢珣就把他的手握得更紧,紧到嵌入骨髓。
“出卖…自己,去换取,”覃爻断断续续,“活着。”
奇怪的是,在与覃爻重逢时,谢珣就听说,他是毕业于纽约大学的港岛律师,是精英中的精英,白领精英这份职业,似乎无论如何,都与余澄那样的小鸭子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但覃爻很明白,附着于皮囊的表象,皆是姜家人恶趣味地赠予,姜铭潜的每一位情人,都有光辉的履历和傲人的学历。
这个社会的上流阶级,总是踏在底层身上,昂首挺胸,大义凛然。
“我不想永远做他的禁脔,”覃爻看着谢珣,“所以我求他,让我去读书。”
谢珣低下头,他竟然害怕直视覃爻的眼睛。
“你知道学费有多贵吗?”覃爻轻声问。
谢珣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然后回答他:“上百万吧。”
“你知道要陪他多少个夜晚,才能拿到入学通知吗。”
覃爻按住谢珣的肩膀,缓缓倾身,残忍,又事不关己地在他耳旁揭露:“数不清了。”
谢珣浑身巨震,咬牙切齿:“姜、铭、潜。”
可就是那么努力的,出卖自己的身体、意志、灵魂,与不怀好意的教父订下的契约,又那么轻而易举的,被手握更高权力的人摧毁,没了工作,被姜铭潜按回笼子里,又塞到榆西市局。
他今日所得之一切,皆是权贵之恩赐。
覃爻坐回去,神色淡淡,语气却森然:“谢珣,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我来到这里,也不是为了和你重逢。我回来,那个人才会担惊受怕、夜不能寐,迟早有一天……”
谢珣放开他,站起身。
覃爻抬头,与他对视,幽潭般平静无澜:“我要高坐明堂之上那人,下地狱。”
谢珣离开卧室,把冰箱里的牛奶放进微波炉加热。早餐外卖到了,谢珣对外卖小哥说谢谢,然后把热腾腾的早餐放进陶瓷碟子里。
覃爻扭头望向窗户外。
谢珣把窗子锁死了,但窗帘拉开,窗外阳光一泄如瀑,温暖而明媚,仿佛高中那年的夏天,灿烂千阳之下,人间百态横行。
谢珣把早餐端进来,热牛奶塞进覃爻手里,小笼包一点点掰碎了,喂给他吃。
覃爻回眸,谢珣放下小笼包,鸡蛋蟹黄羹吹凉了,喂到他嘴边:“来。”
覃爻默默张开嘴,谢珣喂他吃了早饭。
覃爻抬手,系了手铐的双腕活动不便,他抱起牛奶低头浅尝,食不知味。
谢珣把餐碟放回洗碗槽,覃爻抬眼,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淡淡地说:“你想抓我,大可以现在动手。”
谢珣呼吸微滞,他拿纸巾回来,给覃爻擦了擦嘴角。
“不会。”谢珣望向他,言之凿凿:“如果抓贪官污吏也是犯罪,那我将是你的共犯。”
覃爻噤声,谢珣伸手,将他抱进怀里。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都成这样了,我除了奉陪,还能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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