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韩星辰回到苏州就开始发烧,手臂一摸一片鸡皮疙瘩,棉被裹成粽子依然冷得瑟瑟发抖。温连予给他量体温,38度7,顿时吓得头发倒冲,指挥陈勋把人扛去了医院。

医院很近,开车十来分钟,等躺到病床上,韩星辰已经行满功成,差不多可以登仙了。

升天前,他忽然抓住温连予的手腕。

他说温叔,我爸没用,走的时候什么都没留给你,你就别为他守寡了,遇到喜欢的就在一起吧。又说自己这些年压岁钱存了小三千,让温连予全都拿去,作为他替老爸给温连予的补偿。

“温叔,你别嫌少……”韩星辰气若游丝,迷离的眼里泛着水光,“银行卡就在床头柜里,你找找,密码是——”

“好了别说了!”温连予慌忙捂住他的嘴。

室内一瞬安静,氛围十分诡异。

查房的医生拿诊疗记录板挡脸,欲盖弥彰地闷咳几声,以混淆没能刹住的笑声。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陈勋,面部肌肉狂抽,艰难憋笑。

相比之下,给韩星辰扎针的小护士定力稍显不足,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针头差点戳歪掉,好在专业技术够强,留置针精准地扎进了他手背上的静脉里。

温连予四十不惑的人了,被韩星辰这一番真情实感搞得老脸通红,耳根子滴血,他手腕还被韩星辰死死攥着,只能侧过半边身子,朝医生尴尬地笑了一下:“这孩子不会脑子烧坏了吧,都开始说胡话了……”

“不至于,”医生笑着摇头,“高烧引起的脑供血不足,神经系统紊乱,有时候是会有说胡话的病征,烧退了就好了。”

“……那就好,”温连予松了口气,“谢谢了啊,医生。”

“不客气。”医生还在笑。

“水挂完了叫我啊,我就在护士站。”护士理顺了输液管,调好药液滴速,便笑眯眯地跟着医生一起走了。

温连予看向病床上的韩星辰,药效作用下,半仙的手松开了,呼吸渐渐平缓匀长,没多久就安静地睡了过去。

“这孩子……”他轻叹一声,眼里满是疼惜。

*

清晨六点半,静谧昏暗的小卧室和嘈杂喧闹的门诊病房,沈旭和韩星辰同时睁开了眼睛。

沈旭是被热醒的,虽然他生物钟很准,几年来雷打不动,基本准时这个时间醒来,但今天他确实是被热醒的。来自正东方的烈日将房间烤得又闷又热,开到22度的空调抵抗无力,苟延残喘。

沈旭起身下床,扬手脱掉被汗洇湿的背心,他扒拉着头发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条缝。刺目的阳光顷刻如刀片一般切进来,带着势要将他手刃当场的迅猛,他吓一激灵,赶紧拉了回去。

今年的夏天太热了,似乎万事万物都蓄满火气,随时爆发。

而韩星辰则是被吵醒的。

门诊大清早人满为患,嘈杂鼎沸喧天。病房斜对面是注射室,不时传出鬼畜的嚎啕和尖叫。不知哪个缺德的一大早打开了电视,新闻主播字正腔圆:“连日来,全国多地出现持续高温天气,各地采取多种措施,做好防暑降温工作……”

陈勋坐在病床边呼大肉面,见他醒了,赶紧放下面碗,扶他坐起来,又从床头柜上端来一碗清粥:“饿不饿,吃粥么。”

韩星辰瞥了眼大五花啃了一半的面,滚滚肉香,直往鼻腔里钻,再看看陈勋手里的清粥,轻薄米汤上飘着几片青菜沫……

相隔一千多公里,一北一南,沈旭和韩星辰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毁灭吧,麻了。

*

往年即便最热的那几天,沈旭上午都没开过空调,而今年不仅开了,还是从昨晚一直开到第二天早上。

他起床照例先洗了个澡,然后把在杭州积了三天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又搞了个全屋大扫除。

地板拖完第三遍,沈旭总算满意地走进卫生间,洗今天的第二遍澡。

乔杨曾经调侃过他,说强迫症和洁癖多少源于心理障碍,沈旭觉得这是他在为自己的怠惰找借口。

洗完澡出来,他边擦头发边翻看手机——

今年夏天热得异常,10010已经连续三天发来高温预警短信,温馨提醒市民做好防暑降温。

几个微信群挂着小红点,争先恐后抢占抬头的位置。

郝亮拉的杭州观赛六人小群,右上角的信息提示239 ,沈旭大致划拉了几页,除开一长溜怼脸自拍和造型鬼畜的西湖游客照,基本都是龙浩跟李鹿鸣的日常嘴仗,关键这两人明明待在一起,酒店还挤一张床,是有多无聊,才会面对面在微信群里互怼。

沈旭笑了一下:“有病。”

退出微信,他走去生活阳台,把毛巾丢进脏衣篓,思忖片刻,给沈晖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那边立刻挂断,再拨过去,一长串“嘟”声后,提示暂时无人接听,沈旭等了大概五分钟,发过去一条微信:在吗?

然而,石沉大海。

洗衣机正在脱水,滚筒飞速转动,仿佛也正搅着后颈的筋脉和头皮,沈旭低下头,手掌摁住后脖子,缓了片刻,才将这一阵突如其来的抽痛压下去。

*

韩星辰吃了半碗粥,想说再眯一会儿,赶巧医生带着护士进来了。

护士重新给他测了体温,38度1,高烧依然没退。医生拿听诊器听他的肺,越听眉头拧得越紧,韩星辰差点脱口问他:还有多少秒爆炸,给句准话。

好在最后医生收起听诊器,只说他肺部有些杂音,开了单子让他去拍片。

韩星辰拿着单子,在陈勋的搀扶下去放射科排队拍了胸片,然后又拿去呼吸科排队给大夫看。

大夫看着有些年纪了,换了两幅老花镜,看了大概十分钟,才指着片子上的一团白说:有高密度阴影,边缘模糊,确诊为肺炎。

韩星辰都没来得及感慨命运多舛,又在陈勋的搀扶下,从急诊病房转到了住院大楼的普通标间。

“发个烧怎么把肺炎都烧出来了!”温连予又惊又急。

上午接到陈勋的电话汇报,他正在画廊接待一个老外,一听韩星辰又是高烧不退,又是肺炎的,当即送了老外一幅画,把人给请走了。他先开车回宅子收拾韩星辰的洗漱用具和换洗衣物,路上又买了些水果,然后急匆匆赶到了医院。

“不是高烧烧出来的肺炎,”韩星辰有气无力地纠正他,“是病原体感染引发了肺炎,持续高烧只是病征之一。因果关系错了,叔。”

他把吃了几口的粥放回床头柜,陈勋刚才出去买的,从菜叶渣的形状和米汤的粘稠度来看,他怀疑跟早上那碗是同厂同批次。

“是是,叔不严谨了。”温连予叹气,“叔就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感觉怎么样,还撑得住么?”

“还行吧。”韩星辰说。

他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以为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的小感冒而已。想来也许是自己求佛时上了免费的香,佛祖觉得他心不诚,所以小惩以戒。

韩星辰扯了扯嘴角:“姑且死不了。”

“说什么傻话!”温连予气得捶了他一下。

陈勋把削好的苹果递过来,韩星辰拒绝了,他现在连呼吸都觉得费劲,哪还有多余的力气补充维C啊。

强人所难了,勋哥。

除了精神病,韩星辰已经很久没有生过这么重的病了。上一次发烧还要追溯到三年前,陆叔连夜背着他去诊所扎针,陆飞羽跟在后面急得眼眶通红,说等他病好了带他去吃大餐。

然而,陆大爷到底把他给鸽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病,惊动了远在帝城的高慧女士,韩星辰刚换病房没多久,就收到了老妈的视频慰问。

“怎么突然就肺炎了呢?”

韩星辰笑了一下。

还能为什么,作死呗。

沈旭跟他说“下雨了。”,眼里透着关切和担心,可他偏要跑出去淋那场雨,然后现在自食恶果了。

但他不敢跟老妈说实话,高老师上个月刚烦完那帮子高三狗的志愿问题,这阵子又操心着学生们的录取通知书收没收到,眼圈黑得能赶上烟熏妆了。他刚才随口开玩笑问她“你们班今年几个T0啊?”,结果被老妈一顿眼刀凌迟,然后长吁短叹了一句“真是一届不如一届……”。

“前几天我碰到你们郑老师了。”老妈说。

韩星辰愣了一下,笑了:“老郑还好吧?”

“老样子,每天教他的数学,带他的竞赛班,嗓门还是那么大。”老妈捋捋头发,“那天他跟我问起你了,问你现在怎么样,胖了瘦了,还问我……”

老妈忽然顿住,韩星辰呼吸停了一拍。

“星星,你还想继续读书吗?”

不出所料,韩星辰将憋着的那口气吁了出来,老郑头果然最关心这个。

在老郑看来,包括娟姐,郝老师,甚至李教头和罗校,都认为他当初辍学是一个非常错误且荒谬的决定。

就连他自己也曾犹豫不决,不说他多上进多爱学习,但他热爱数学,如果离开学校,必然会失去领路人和系统性深研的平台。

但严崛说:没有人会强迫你,一切都照你自己的意愿来,你过得自在开心就好,别的都不重要。

“我不知道,”韩星辰轻轻蹙起眉,“我……”

“没事儿,儿子,”老妈包容他的为难和惶惑,“不想读咱就不读,妈妈不会再逼你了,你就是一辈子当个米虫也没关系,我只希望你健康快乐,无忧无虑。”

韩星辰垂着眸笑:“米虫倒也不至于。”

“总之一切都依你自己的意愿,好吗?”老妈说了跟严崛同样的话。

“知道了,”韩星辰心里暖洋洋的,“谢谢妈妈。”

结束跟老妈的视频通话,韩星辰躺在床上许久没合眼,他想了很多,虽然嘴上说着不至于一辈子当个米虫,但一时半会儿,他也的确想不出自己到底该走哪条路,又该如何走下去。

他依然迷茫,关于自己的前程、未来,以及往后余生。

但他不会再因为迷茫而感到沮丧了,想不清楚就慢慢想,他还只有十七岁,未来的路还很长,人生的百米赛道,不过刚跑了几步。

来日方长,韩星辰对自己说,不要急,会想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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