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牙行铩羽而归,陆信和两个小弟子马不停蹄地去采购打点了,晚上一行人在郊外汇合,万谦是最后一个到的,被从溪边洗漱回来的徐沐光看到。
徐沐光小声与沈赐咬耳朵,“宫师兄离队了,这个万谦肯定会找你麻烦……”
“无妨。”宫执锐走了,自己也是时候脱身了,如果万谦要下手他正好借机脱身,求之不得。沈赐瞧徐沐光动作神态中真切的担忧,多说了一嘴,“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大可放心。”
徐沐光完全没听进去,还自言自语地给沈赐出主意,直到沈赐靠着树睡着了才停。
入夜,重云宗弟子加新招的后勤弟子们30多人分堆倚树而睡,夜里守夜的弟子赶走了三波胡乱闯入扎营地的灵鼠和毒蛙,换防的时候,交接双方清点了营地内的人数,发现不知何时少了两人。
营地五里外的溪流边,沈赐目视前方肢体僵硬,蹚在湍急的河道里往水深处走,再有两步就是断涯,巨大的落差叫河水奔泄而下发出巨响。
然而,再大的声音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比如说此时配合演出的沈赐。
眼看要迈入深潭中,万谦仍发出“继续向前”的指令。
沈赐停步了。
万谦快速默念咒语,又催了一次。
沈赐纹丝不动。
万谦思索一番,双手合十,在咒语后加一句玄学:“信徒求灵君大人庇护,诛杀贱奴,还我公道!”
沈赐听了这话哪还装得下去,他轻笑出声,“你刚许了个什么愿望,再说一遍?”
万谦闻言整个人如遭雷劈,双眼死死盯住沈赐兀自加大音量,念咒语的速度也快了一倍。
沈赐皱眉,双指夹下粘在右肩的符咒,拿到眼前,而后凑近鼻子前一嗅,面露嫌弃,“万大傻子,你被人骗了,这符咒用的是掺了水的猪血,一股子腥臭味腌臜得不行。”
万谦看着沈赐轻而易举地动作和被扔落在地被水冲走的符咒怒火攻心,“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不受惑心咒控制?”
“什么控制?”沈赐瞪大了眼,想起方才万谦又是贴符又是念咒的有病行径,面色嫌弃,“你管这叫惑心咒?”
“贱奴懂个屁!”万谦语势渐弱仍不低头认输,拔出靴子里藏好的匕首蹚水直向沈赐扎来。
月光下,沈赐背临深潭,前一步是亮刃后一步是深渊,而他站在湍急的水流中,稳如定海神针,玉盘高悬于他头顶,衬得他容貌越发昳丽冷峻,刺骨的寒意在他展露笑容之际瞬间绽开。
“惑心咒可不是这样的。”沈赐错头闪过扎向左胸的匕首,一对墨色的瞳孔外圈燃出一圈焰火般的嫣红。
沈赐轻呵:“止!”
指令在双目对视的一瞬间脱口而出,万谦被定格在高举匕首的那刻,动弹不得。
“这是惑心咒的第一重,越过意识直接接管身体。”沈赐纤细的手腕如搭在物件上一般随意地搭在万谦肩上,毫不设防。
“惑心咒的第二重掌控认知和情绪,这一点有些难,这个新身体识海太弱了,姑且试试看。”
沈赐继续与万谦对视,一双小鹿般无辜的杏眼微眯,狭长而妖异,眸中红光凝聚成一条竖线印在瞳孔中,乍一看就像正在狩猎的虎豹。
沈赐微微仰头,声音清脆婉转格外勾人,“我是你不可违抗的主人。”
万谦的目光很快呆滞、痴迷,连连点头。
“为了我你能做什么?”
万谦:“什么都能做。”
沈赐指着身后的潭水又道,“你跳下去。”
万谦没动。
沈赐的要求被拒绝了,开始他以为是惑心咒的效果欠佳,但试探几轮后发现稍微麻烦一点、对他不利的要求万谦都是一口答应,然后一点不干。
后来沈赐悟了,惑心咒无法掌握人潜意识里的本能,万谦此人为了保住重云令父母都可以舍弃,主打一个自私自利,这样的人满颗心都是自己,又怎会真心奉谁为主?
“啧,这就是惑心咒的缺点,不防小人。”沈赐解开咒术,万谦理智回笼,意识到短短几十秒里发生的事,瞠目结舌,惊恐万分,“你你你!到底是谁?”
说罢就往岸边跑,被沈赐一把提住后领,沈赐调动灵力振散他的神智,抢过匕首割开他的手臂,成串的血花砸落在岸边的花草上,留下行凶的痕迹,最后将匕首塞回他手里,一脚将他踢下深潭。
事了拂身去。沈赐心里无比畅快,接下来他自由了!
*** ***
没曾想自由只持续了短短一个时辰。
在山间穿行了一个时辰,他还在思考怎么捡起上一世未尽的事业,他就被裹挟进了一场事故。
忽然之间山中小到花鸟鱼虫大到飞禽走兽,全都焦躁起来,飞禽升空盘旋不愿落枝,走兽横冲直撞惊慌暴躁,沈赐在被三只野猪追撵后,气喘吁吁,灌木丛中突然扑出一只红狐撞在了他身上。
沈赐提起狐狸尾巴,倒拎着红狐就要给它挪一边儿去。
那红狐突然口吐人言,泪眼汪汪:“亲亲主人,快来接我回家!”
红狐说完这句话愣怔一下,眸中的机灵劲儿散了,茫然四顾就要跑走,沈赐反应过来一把将红狐捞回怀里。
会这样像个长不大的宝宝一样唤它主人的只有一个,他的本命法器——惑心笛。
沈赐飞身登临树冠,将大片山林尽收眼底。
他确定了躁动传来的方向——红河山谷。
*** ***
另一边灵兽暴动让巡夜的弟子惊慌叫醒众人,陆信决定率队提前上路。
徐沐光睡前就忧虑沈宿的安危,突然被唤醒他第一时间看向沈赐的位置——已经没人了。
“陆师兄!阿宿不见了!”徐沐光在人群里找万谦,没找到,“万谦也不在,阿宿现在肯定很危险,我们得去找他。”
“凭什么?”一位后勤弟子畏畏缩缩地出言反驳,“是他们先无故离队的,现在林中有异我们就该提前出发,大局为重!”
“是啊是啊,现在灵兽暴走,山脉里绝对出事了,不可盲目进山寻人啊!”
“就是,你知道他上哪去了吗就去找,兴许没找到人,还把自己搭上了?”
徐沐光被丢过来反驳的话砸得一愣一愣的,有些不敢相信。
宫师兄在时分明和睦得很,万谦不敢来招惹,重云宗的师兄们也待人颇为温和,怎的宫师兄一走、一遇上事就全变了?
“可,可阿宿是我们的同伴啊?”徐沐光慌了,乞求一般看向陆信,“陆师兄?”
陆信想到宫执锐对沈宿的态度,咬咬牙道,“找人,半个时辰后在这集合,无论找没找到都要离开。”
徐沐光第一个冲出营地,半个时辰后最后一个回来,带着一截被荆棘划拉开的布帛。
陆信:“找到人了?”
徐沐光先是摇头,而后凌乱地点头,最后哇的一声哭出来,“在瀑布涯找到的,岸边还有一大滩血……”徐沐光呜呜地哭了起来,“瀑布太高了我下不去,陆信师兄……你能去看看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但已经说好了,半个时辰后一定离开。”小弟子回避徐沐光的眼神低声提醒,最终陆信还是没去瀑布涯,一行人匆匆离开。
徐沐光无助地坐在原地,看着依次从身边走过的人,一个个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却无一人愿意为一条性命停留半步。
为一个濒临险境的人投注目光。
徐沐光神思飘忽,突然想起沈宿在庙外与他说的话,“神仙也是人,甚至是更无情的人。”
沈宿提醒过他,不要对神仙抱有太大的期待,只是自己当时不信,仙门大宗不是常说“扫奸除恶,普度众生”?
怎么他一点也没看到呢?
或许,这些神君仙君眼里从来没有他们,只有自己的长生路。
徐沐光抓起袖口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水,匆忙跟上队伍。
虽然人依旧跟在队里,但有些东西已经被他抛在灯城郊外的野林里,再也捡不回来了。
*** ***
五日后,陆信一行驾驭飞行法器日夜兼程,绕过灯城外发生异动的红川山脉,抵达重云宗。后勤弟子被统一带到后勤处接受分配。
执勤弟子将陆信拉到一边,低声问:,“不是说执锐师兄要带人回来另行安排?院落已经准备好了,不知哪位是要单独安排的小友?”
陆信被问得一愣,沈宿失踪后陆信私下联系过宫师兄,当时他只是轻描淡写地扔了一句“是吗”就没下文了。
陆信也很懵。
说他不在意吧,他明明对沈宿十分特殊;说他在意吧,人都要没了怎么会不闻不问?
一瞬间几个念头在陆信脑中盘旋交锋,陆信猛地摇头,破罐子破摔:“宫师兄打过招呼的人不在这里。”
执勤弟子:“那我这……该怎么安排住宿?”
“该怎么安排怎么安排,那人要是来了领到宫师兄的雪岭峰去,咱们都别管了。”
“哎……”我还有一个问题……
陆信奔波这趟焦头烂额,将后勤弟子撂下就回去休息了,根本没听见执勤弟子默玄微弱的呼唤声。
近日有件对后勤弟子们来说的大事,苍云神君的雪岭峰要递补一名后勤弟子,因为这事,听着消息的人疯狂往后勤处递条子,找各种关系要把自己人往神君跟前塞,更有离谱的放着好好的正式弟子不做,挤破头来抢雪岭峰后勤弟子的名额。
也不想想,苍云神君三十年前就搬离雪岭峰了,平日也鲜少来宗门,他们挤破头往雪岭峰去作甚,又见不到人。
可解释是没用的,你越解释他们反而觉得你在害他们,不怀好意。后勤长老被这阵仗吓怕了,谁都不敢得罪直接避出山去,这个烫手山芋就落到了老幺默玄手里。
一个时辰前默玄刚得知名额的事,这还是因为好些弟子来问说法,半路互相撞见打了起来,他不得不派人去拉架。
这也就罢了,不过五六个人,打起来后勤处的人手还拉得住,但陆信这一波带了小30号人来,后勤处的前厅就更拥挤了。
“他们是新入门的后勤弟子,不会分往雪岭峰的,诸位安心。”即使默玄解释了那些人也不放心,见缝插针地溜出来刺探消息,不知是谁说漏了嘴,这30多位新人也听说了雪岭峰要招后勤弟子的消息。
一时间后勤处的前厅炸开了锅。
“凭什么我们就没资格?都是后勤弟子了还论资排辈不成?”
拼资历的、拼爹的、拼家底的、拉关系的一时间喧嚣尘上,比100只鸭子还吵闹。
默玄被挤到桌角,无人在意,场面一度混乱,直到一道剑气袭来,摧枯拉朽打在前厅两边的铜鼓发出沉闷的“砰砰”两声,场面陡然一静。
“主事者谁?何事喧哗?”
默玄从桌下爬起来,泪眼汪汪往门口瞧,而后立刻直挺挺跪下,“苍苍苍云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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